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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单骑屠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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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外的官道,今年看是反常,依然大风呼啸,寒潮入骨。mqiweishuwu原野大地,残留着几许暗黄草根,两边大树被风吹得光秃秃,仅存的几片枯叶被任意甩在空中,留下一曲淡淡的痕迹。一人身穿文官衣服,骑着匹四蹄蹦腾、长鬃飞扬的骏马。风就像一把匕首似的刮在他的脸上,让他疼痛不已,但坚毅的眼神却无半点屈折。茫茫辽东原野,一人单枪匹马,奔向无边的天涯,逐渐融化于苍穹之下。

    海边个军营里面,守备将军尚可喜正在喝酒,忽闻账外传来马蹄声,看是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地,不由惊怒,“什么人敢在老子军营闯荡?”

    一人大步踏入帐内,目光如炬,声洪似钟,面沉如铁,眉毛横扫,一副不怒而威之气势,“带我去见毛文龙毛!”

    “毛大帅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拿下!”尚可喜一边喝酒一边叫道。

    数十明军披甲带剑,涌入帐内,将此人团团围住。然而目光对视,兵甲大惊失色,面面相觑,手脚颤抖,不敢仰俯。

    “混账!不就一个人吗?难道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本在喝酒的尚可喜大怒,转过身一看,竟也呆住了。袁崇焕,居然单枪匹马闯入毛文龙的兵营,他的胆识与气魄完全折服了众人。

    袁崇焕竟自走向桌边,举起酒壶里的热酒一饮而尽。

    尚可喜拱手上礼,“参见袁大帅,请问袁大帅带了多少人去皮岛?”

    “就我一人!”袁崇焕用手沾了一下嘴边的酒水,再放进舌头上舔了下,看是喝得还不过瘾。

    外面亲兵进来对尚可喜小声说道:“营外并无任何兵马。”尚可喜才放下心头大石。原来这东江兵和宁远锦州兵素来不睦,双方曾经就粮饷大打出手。前任辽东经略袁应泰曾找毛文龙借兵借粮,第一次派人去见毛文龙,他就推脱皮岛无粮,第二次就干脆不见袁应泰的来使,第三次恼羞成怒直接把袁应泰使者赶出皮岛。后来袁应泰兵败自杀,虽然与毛文龙没有直接关系,但辽东士兵却把这笔帐算到了毛文龙的头上。

    船上的袁崇焕对着海风思绪如潮,想起在宁远城外击败鞑子回城后当晚庆功却发现钱粮所剩几无,众将士气愤告知:“毛文龙人马不到三万,却以八万兵马虚报军饷。我们按宁远实数来请粮,结果朝廷厚此薄彼。”“毛文龙不法,蓟辽皆知。他在皮岛大做生意,征收商船通行税,这简直就是打劫买卖。他逼辽民去辽东和朝鲜挖人参,使得好多贫民死在山上。他一方面向朝廷要粮要饷,又向朝鲜要粮食,朝鲜也只得时时运粮给他。宁远大战时,毛文龙手拥重兵,不发一兵一卒血战,也不攻击清兵后方。他升官发财,赖的是朝中有人。朝廷不公啊,做实事不如媚上!”

    袁崇焕生平最痛恨的就是那些虚报冒领、杀良充功的人,“皮岛果然是天然狭制鞑子咽喉的完美之地!若这批大军归我统帅,我一定可以将其训练为朝廷精兵。我刚托照辉大师去见皇太极,女真若肯议和那是最好。若女真来犯,我就前后夹击。”一个胆大的计划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众人深知袁崇焕治军甚严,且身上带着强烈的蛮子脾气,一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的架势,就连孙承宗的命令,他若认为不对也可抗命。试过刚出关时发现山海关的钱粮官冒领军饷,竟然把其斩了祭旗。按照大明律例,关外大员无权处置关内官员,何况该粮官是孙阁老的同乡。孙承宗大骂袁崇焕无法无天,却又不得不仰仗其来镇守辽东。众人心中叫苦:“袁大帅,你赤胆忠心,天下皆知。可你希望大明每一个官员都像你这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不可能的。大明有大明的规律,有大明的文化,且不说你,就算皇帝首辅六部尚书都没有这个决心和魄力去改变大明。你若一意孤行去改变大明,到头了身败名裂的不是那些无能无德的鼠辈,而是你袁崇焕!”

    何可纲说:“毛文龙虽贪赃枉法、拥兵自重,但毕竟是一品总兵官,且与朝中大员多有联系,若贸然杀之,朝野上下或对大帅不利,请三思。”

    祖大寿亦说:“何将军言之有理,铲除毛文龙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吴三桂却道:“毛文龙盘踞皮岛多年,不肯接受历代巡抚总督节制,在朝廷与建虏中左右逢缘,甚是可恶。宁远之战按兵不动,在皮岛坐收渔翁之利,宁锦将士无不增憎恨,若能除之,辽东大军必然士气大升,认为奖罚分明。毛文龙多年来欺诈朝廷粮饷,又剥削皮岛百姓,若能杀之,朝廷粮饷就会公平接济大军,亦能解救皮岛百姓。若能整编皮岛军,加以训练,假以时日必成虎狼之师。若建虏反复无常,大帅即可命一上将统帅皮岛大军,与关宁军前后呼应,以钳型之势夹攻皇太极,让其腹背受敌,平辽大计可成。大帅威震天下,关宁军以您马首是瞻,辽东百姓更是视您为解民倒悬的救星,朝廷若是责难大帅,大帅尽可……”

    祖大寿连连叫停,虽然最后的话没有说出,但众人都知道吴三桂想说什么,都暗自感到震惊!吴三桂居然能有这样的想法!

    袁崇焕很器重吴三桂,听到这话又喜又惊。喜的是吴三桂确有见识,惊的是,“吴三桂看似枭雄多于英雄,如能善用,必是大明之福,反之则后患无穷。我若在此,三桂顿不敢造次。若不在,大明难以有人节制了他。”

    容不得袁崇焕细想吴三桂的事,他沉默片刻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纲留守宁远,满桂接到孙阁老密令已经立刻回山海关,大寿整顿四千精兵回关内,三桂领五千骑兵和我一起去皮岛。毛文龙若是深明大义就好说,否则……”顿了下,他说道:“不!三桂,我一人去皮岛,你带五千骑兵随后赶来,但切记必须和我保持距离。我还要请令狐过兄弟在端午之前赶回京城。另外,流星快马告诉朝廷,喜峰口守军不足,随时成为鞑子的突破口。”

    正回想着就已经到了皮岛。袁崇焕上岸后,见皮岛百姓衣衫褴褛、面带饥色,一群老人孩童看到袁崇焕即刻扑来乞食,却被毛文龙亲兵驱逐。袁崇焕心中好生不忍,心想朝廷每年给予毛文龙大批军饷,且皮岛位于海上,百姓本可捕捞买卖等为生,断不应如此贫困。

    毛文龙站在府外,一身绫罗绸缎,手指戴满金戒,腰间玉带上嵌的不是猫儿眼就是夜明珠,看到袁崇焕就满脸堆笑,那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与其说是边关大将,不如说是富家翁。

    站在毛文龙身边的是耿仲明和孔有德两位大将。耿仲明低声对着毛文龙说:“大帅,我本以为这袁崇焕来者不善,想不到和之前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到头来还得依赖毛帅。且这是皮岛,不是宁远,就凭他单人匹马,敢对大帅不敬吗?大帅一个手指都可以捏碎他。”毛文龙听之哈哈大笑。

    孔有德却说:“袁崇焕今日单身来皮岛,会不会有诈?”

    毛文龙大笑:“真是孩童之言!熊廷弼当日够强势了吧,都不敢动本镇半点毫毛,袁崇焕一个人敢吃熊心豹子胆到本镇地头撒野?若他敢对本镇不利,立刻将他拿下。”孔有德一听也觉得有理,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袁崇焕和毛文龙寒暄几句,随后走到毛文龙身边的东江将士旁,问了好些人名字及贯籍,并聊起了家常。袁崇焕动容道:“你们常年驻守海外甚是辛苦,兵士每月只有五斗米粮,甚至家中几口人都分食此粮,想起令人痛心,感谢你们为国家尽力。” 东江兵无不为袁崇焕的亲民所感动。

    府邸富丽堂皇,众多美人一身华丽、衣袖飘荡,如此穷工极丽,且不说塞外辽东,即使京城亦属凤毛麟角。上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金碗玉碟。袁崇焕看到毛文龙如此奢侈,心有不悦,但仍不动声色说:“今日来见毛帅,除了个人私谊,更是关乎国家大师,最好还是……”

    毛文龙对着众人说:“设私宴于内堂,就我和袁大人。”众人心想,这是皮岛,更是毛帅府,谅他袁崇焕也不敢造次。

    室内,袁崇焕举杯说道:“辽东海外,只有我和毛帅二人,务必同心共济,方能成功。我历险来此,旨在商议进取。军国大事,在此一举。”

    毛文龙举起酒杯,哈哈大笑说道:“文龙在海外八年,也建有功绩,苦乏器械马匹,不得遂灭奴之志。若得推心应付,自当竭力,以收灭奴之功。”

    袁崇焕看其大言不惭内心不喜,但他不动声色说:“崇焕尚未出关之时,就对毛帅之名如雷贯耳。毛帅少年时好孙吴兵法,夜宿于谦庙,得于忠肃公授予兵书,有如黄石公传天书于张良。万历三十三年,毛帅单人匹马来辽东,文韬武略辽东无人能及,同年九月,毛帅在辽东武举考试中,技压群雄,冠绝三军。万历四十八年,毛帅督办火药,使建虏闻风丧胆。天启年,毛帅亲率亲兵深入虎穴,擒杀努尔哈赤外戚佟养真父子,辽东百姓牛酒迎劳者,不下数十万。自此开镇东江,是为大明之海外长城,威名不逊戚少保。”

    袁崇焕一番恭维话,毛文龙很是受落,尤其袁崇焕说的“于谦夜授兵法”本来就是毛文龙骗人的鬼话,而今袁崇焕居然将其比作黄石老人授天书于张良。至于毛文龙在辽东武举考试本为第六,袁崇焕却刻意说为技压群雄,到了最后将毛文龙比为戚继光更是让毛文龙笑不拢嘴。

    “毛帅劳苦功高,崇焕佩服。崇焕刚来辽东不久,好些事务还不了解,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毛帅多多包涵且多多指教。”

    毛文龙常闻袁崇焕一向自负,今日竟对自己如此恭维,内心大喜:“果然识时务!”于是放下戒心道:“袁大人宁远大捷才是真正的威震四海!”

    “宁远之战侥幸获胜靠的是坚城利炮,东江大捷靠的是毛帅的智谋和胆识,两者相论,毛帅的东江大捷才是真正的名至实归。”袁崇焕边说边想:“若毛文龙能像当年东江大捷那样自强,我们二人携手,何愁平贼不成。”此时他已决定先旁敲侧击毛文龙,若能带动他一起抗清就立刻歃血为盟,若毛文龙还是一意孤行,他就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其正军法。

    毛文龙喝得满脸通红,“过奖啊,东江之战乃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袁崇焕趁势说:“以毛帅之英勇而不一鼓作气直讨建虏,正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痛饮黄龙府。”

    毛文龙举起酒杯眯笑说:“我说袁老弟啊。”他内心甚为放松,直称袁崇焕为老弟,“你空有一腔热血却不知为官之道,也罢,等老哥过你几招。为官之道也就是为人之道,在于模棱两可、八面玲珑,而不是敢作敢为、锋芒毕露。我已是一品总兵官,若是再战,胜了还能高升到哪里,最多就像戚继光那样加个太保的头衔,但说不定会落得个鸟尽弓藏。若是败了,岂不被朝廷责罚、丢官治罪?我一生的荣华富贵都付之东流。所以你看到好些人保守畏缩,像是无胆匪类,其实这是明哲保身、大智若愚。我固守东江,只要不出事,老哥我就岁岁平安,朝廷也会当我为辽东之万里长城,年年封赏。大明很大很大,大到了无过就是功的境界。自古以来强敌在内不在外。你刚刚说的于谦、戚继光,前者公忠体国、挽大明于水火之中,后者南灭倭寇、北震蒙古,可是他们都没有死于外贼,而是败于朝廷内部。大明的文化根深蒂固,敢作敢为不仅得罪人,更是得罪整个大明,与大明的祖宗制度、文武百官为敌,甚至大明的百姓都要跟着你去改变,他们口中说是要改变,但若真变起来,他们愿意承受折腾吗?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就算成功改变了,别人会放过你吗?看看张居正,不就是做了些小修小改,换来了万历中兴。可他死后,万历爷要鞭尸似的整他儿子,满朝文武就只有一个工部尚书潘季驯为他说话。所以说,袁老弟,我当年东江大捷的时候也像你这样壮志豪情,结果发现要横扫建虏时,大明众人处处掣肘,巴不得我打败仗好整我。当然啊,袁老弟,若不做事也会受人非议,所以最好呢,就是做点不得罪人的小事,且让朝廷看到你的努力,其余的精力就用来打点朝廷众人且要记着投其所好。如皇上好木工,我向他进贡扶桑木艺;如九千岁好虚名,我为他立庙建祠;如信王好写字,我托人去江南买唐宋大家之古帖送他;如孙阁老好谈兵,我收集历代兵书送他;至于那些遇害的东林党人,我也托人送些银两给他们家属。袁老弟,曾有言官弹劾我,皇上看都不看,九千岁直接派人将其拿下治罪,孙阁老说了几句官话,信王府置之不理,东林党人表面振振有词背后也就不了了之,你说老哥我是不是八臂通天啊?袁老弟啊,人生苦短,何必如此执着?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袁崇焕听了毛文龙这番长篇大论,内心又恨又悲,曾经何时,毛文龙也是一条敢作敢为的好汉,看似大明的官场文化害了他。但何谓大明的官场文化?太祖北伐蒙元时,曾说过“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坐镇江山时说过“不为则不为,若为则尽之”;归天前说着“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到底是大明的文化害了毛文龙,还是毛文龙之流害了大明的文化?

    毛文龙看到袁崇焕低头沉思,以为被说动,不由开怀大笑说:“你知道那个言官弹劾我什么吗?说我专制一方,军马钱粮不肯受核,不受文官监督,有违大明律例;说我杀降戮民却谎报冒功;说我侵盗军粮,朝廷每年给饷银数十万,但发给兵士每月三斗半;说我剽掠商船、强抢妇女、驱策难民到辽东朝鲜挖人参;说我擅自封官,自成一体,数千兵士冒称姓毛。最可恶还说我毛文龙宣称如果南下,取登州和南京易如反掌。结果,这位言官被砍了头!不过袁老弟,我跟你说,他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但又如何,哪一个大明将官敢说自己没有做过这些?当然,除了袁老弟,你可是两袖清风,哈哈。”

    袁崇焕的脸涨得深红,内心一团怒火,但毛文龙以为他喝多了,继续得意忘形说:“最后一句话,确在老夫喝酒时说过。我是人醉心不醉,就是要说给朝廷听!只要兵权在手,进可取登州应天,退可在皮岛称王,实在不行,就投奔建州!”正笑着,突一阵剧痛,原来袁崇焕持尚方宝剑刺进了毛文龙的心口。“袁崇焕,你敢杀我?”毛文龙完全不敢相信,双眼暴瞪。

    “毛文龙,你道我是个书生瞧我不起,我却是能管将官之人,你的每一条罪根据大明律都是死罪!我生平最崇拜太祖皇帝说的以猛治国。今日杀你,一来慰太祖皇帝在天之灵,二来振国法朝纲,正本清源,改变辽东,树立大明正直勇敢之风。袁崇焕就算落得一身剐,也要清除尔等之祸害。”

    毛文龙重重摔倒在地,左手捂着心口,右手指着袁崇焕颤抖说:“袁崇焕,你今日杀我,明日会比我死的更惨!大明朝容不下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来不及叫人,已是一命呜呼。

    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等人正在堂外守候,忽狂风大起,远处波浪震岸。刹那间,一声折断,堂外大旗已被刮倒!东江兵惊想莫非这是不祥之兆?小校来报,吴三桂带五千关宁兵已经到了皮岛!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只见袁崇焕内服戎装,外披文袍走出堂外,高昂于苍穹之下,风雷不惊,乱而不惧,颇有群山尾随、众星环绕之气势,左手尚方宝剑,右手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竟是毛文龙!见到众人不发一言,只是朝着京师的方向拜道:“臣今天诛毛文龙以肃军纪,若臣误杀了他,他日愿为此偿命。”随后站了起来,对着东江军数起了毛文龙的罪状。

    东江军有如五雷轰顶!在好些东江士兵心中,毛文龙就像神一般存在的人物,袁崇焕一介书生居然一人闯入皮岛不动声色杀了毛文龙,这不是人力所能做而是天力。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三人正要拔剑,却和袁崇焕威严双眼对视,一时间汗流浃背,心想岳飞长得什么样,大家都没有见过,但袁崇焕的威严不逊传说中的岳飞。东江军们听到吴三桂大兵已到,加上毛文龙对兵士们一向苛刻不得军心,于是纷纷放下兵器,跪倒在地,“愿听袁大帅号令。”尚可喜、孔有德和耿仲明见势不妙即刻带了些死党匆匆登船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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