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午餐

    小卖部不算大，不过也比李浩宇家的小店大出了一半，否则实在装不下这么多乌泱乌泱的学生。

    看来懒得带便当又讨厌吃食堂的学生大有人在。学校门口原先有些炸串盒饭煎饼果子营养套餐的小吃摊来着，去年夏天有个学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食物中毒送了医院，学校就不准那些小吃摊在门口摆了。这下可好，学生中午又出不去，食堂的饭菜又难吃得要死，就只能抢小卖部里每天中午那点儿定量的热包子煮玉米关东煮热餐包之类的东西了。

    李浩宇从小到大哪见过这种阵仗，他从来是不屑跟人家抢什么的，第一和c位也不是抢来的，都是他自己闷头努力得来的。可是在这种场合下闷头努力是没用的，你不争不抢就没的吃。

    眼瞅着货架越来越空，门口还是挤着满满当当的脑袋，根本连往里走一步的余地都没有。李浩宇叹了口气正想作罢，一扭头，身后的周楚楚却不见了。

    她能去哪儿呢？难道是看这架势买吃的无望调头去食堂了？……哼，都不跟我打个招呼。李浩宇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委屈。

    他撇撇嘴，很快想开了，人家跟你非亲非故的，干嘛迁就你啊。要怪就怪你自己咯。

    这么想着，准备往回走。一顿两顿的不吃也饿不死的。虽然肚子也开始咕噜噜乱叫了。

    回到教室里坐下。他这才发现这个位置其实还挺不错的。从这个角落可以看到整个教室，三三两两的同学这一堆那一撮地抱团吃着东西唠着嗑儿，谁也不往这个角落里瞧。又靠在窗边，扭头就是外面的天高地阔。一株高大的白杨树唰啦啦地摇晃着最后几片干枯的叶子，白色的枝干挺拔茁壮，泛着洁净的柔光。

    下午是期末考试的第一场语文。这所学校没有期中期末考试换考场的习惯，也不清书本，就像普通的随堂测验那么随便，发张卷子就考了。

    距离开考还有十五分钟，同学们还跟没事儿人似的该干啥干啥，好像考试的重要性远远不如他们正唠的八卦重要。

    “这个周楚楚去哪儿吃饭了，怎么还没吃完？”李浩宇瞧瞧墙上的挂钟，不由得心生狐疑。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女孩跟班上别的同学不大一样。她没有他们身上那种浮夸敷衍，不是来这所破学校混吃等死的。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不像旁人那样浑浑噩噩。

    照理说，像她那样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和那个趾高气昂抬手就要甩人巴掌的女生一样，从小被人夸惯了被人宠惯了，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心安理得接受人家对她的殷勤谄媚，完全有理由傲气有理由洋洋得意居高临下爱搭不理想咋地就咋地。可是他却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她是那么小心翼翼，对任何人，对任何一个搭讪她的声音。跟她正式相处了这半天，一点儿没觉得她来学校是敷衍。她真的有在学习。虽然好像听得很困难的样子，可是老师讲的她都有在听。李浩宇偷偷瞄过她的课堂笔记，记得那叫一个干净工整，看得他叹为观止，不禁想，果然字如其人。

    正想着，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小狗似的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李浩宇一转脸吓得差点儿蹦起来，周楚楚正弯着腰扶着腿站在旁边喘粗气。

    喘得差不多匀了点儿，她抬头粲然一笑：“给，这个热餐包很好吃。”说着递上一个塑料袋。

    女孩的脸颊跑得红红的，是那种鲜嫩的粉红，有种毛茸茸的透明质感。因为马尾辫已经很蓬乱了，她抓了两下，干脆把发绳解了下来。刹那间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这里，都看着女孩仰起脸，那精巧白皙的尖俏下巴指向天空，长而浓的睫毛在空气里划了个优美的弧线，然后甩了甩乱糟糟的长发。绸缎似的黑发反射着阳光，顿时教室里充满了亮蓝的粼粼波光。

    她把头发甩整齐了，一边绑头发一边好奇地看着李浩宇：“愣着做什么呀？要凉了。”

    李浩宇低头看那只塑料袋，里面一个用食品包装纸包好的热餐包，还热乎乎的。还有一罐可乐，两只苹果。苹果红彤彤的，好像每天妈妈给他的一样。

    “……小卖部里只有听装的可乐，没有玻璃瓶的。”

    好像是她做错了似的，女孩垂下眼帘，小声说。

    李浩宇盯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吃两个苹果，喝玻璃瓶装的可乐？

    那质问呼之欲出，可惜上课铃响了，老师抱着卷子进门了。

    周楚楚赶快坐回座位上。

    题目简单得令人哭笑不得。李浩宇本来不想写，觉得这简直是种愚弄。可是瞥见旁边周楚楚咬着笔杆眉头微蹙一脸认真的样子，也只好拿起笔来写。他只是觉得要是不写，他嘲弄的就不止是这个学校的出题水平，更是嘲弄了这女孩的努力。他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答完了卷子早早交了卷，拿走书包和那袋吃喝的时候偷偷塞给了周楚楚一个小纸团。

    李浩宇一个人坐在篮球架底下，打开那只热餐包开始吃。

    已经凉了，不过馅料还有点余温。周楚楚说热着吃很好吃，不过现在的味道也还不坏。

    捧着那两只苹果，他想起了那天天还不亮，在以前的宿舍天台和那个也叫周楚楚的女孩发生的那场不大不小的意外。那个周楚楚每次送外卖都戴着一顶很旧的头盔，好像很怕人似的把餐袋搁在门口给他发了消息就跑。那天李浩宇看见她手上戴的旧毛线手套，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妈妈手织的。老妈又心软了，看不得摸黑送餐的骑手姑娘挨冻。他知道妈妈一直都惦记着这个女孩，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都要被她吓坏了，一个跟儿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看见素不相识的便利店阿姨扛水扛煤气罐，扔了电动车就冲上来帮忙。她还那么年轻，却根本不在乎自己会吃亏会受伤，拼尽了全力帮助一个陌生人。

    “她是个好女孩啊。”妈妈说，“我好心疼她。”

    或者不应该这样想，可是李浩宇用他被抢走的初吻，不知可以抵偿多少那女孩赢得的妈妈的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