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先生和少女
鹿间镇在南澹城最西面，是南澹辖下六镇之一，但这种说法在当地其实并不被认同。
因为真说起来鹿间镇更靠近于隔壁的长丰城，当地人谁家遇到个大事小情的也没人会大老远往南澹跑，而都是去长丰城更多一些。
一来二去的，自然对后者的归属感并不强。
随着庄国的破灭，民间有传言说鹿间镇是孬种之窝，梁军打到国都脚下的时候南澹城百姓举城皆兵，儿子战死孙子上，男丁死绝女子上！
但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庄地何其之大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股血勇，且不说一个南澹城域辖下六镇就不知道出了多少逃兵，就是南澹城本城中的百姓，也不是个个都有着誓死卫国的决心。
国都破灭之后，这些没有陨落在保家卫国战争里的人大多跑到了别的城域，少部分则留在了六镇里距离南澹城最远的鹿间镇。
或许是不愿见到故土上同胞残留的鲜血，又或者是逃避那个懦弱的自己……
具体是何原因，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事后那些选择逃兵里或许有人愤恨有人后悔，可木已成舟哪怕他们再悔也于事无补。
可在面对咒骂时，他们除了捏着鼻子沉默以外不免也会想，当年梁军侵略时乃是长枪直入庄境腹地，有许多地域都并未受到战乱的侵害。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梁军兵临国都之时，举国上下却没有一队援兵赶来支援？
走在鹿间镇的大街上，所见之处房屋老旧，但却稠人广众。
战乱后的遗症明显表现在每个人的脸上，见到镇上有外来人口时，大多数人都表现得自卑，好似不敢面对。
虽然，他们嘴上总说着自己已是梁人。
少女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轻声道：“看来传言所说的倒也属实，庄梁战争里的逃兵有部分都留在了这里定居。”
身旁的中年男子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看上去兴致不高，少女也识趣的没有再多说话。
“慢点清月，我们今天就在这住一宿吧。”
“好。但是这家镇子上应当没有客栈吧？”
名叫清月的少女闻言抬头瞥了眼自家老师一眼，那柔和的面容上神情不悲不喜。
她接着道：“前面不远就是长丰城了，我们加快脚步天黑前应该能到，没必要在这种地方……”
话未说完，清月便感觉到一只手落在自己头上。
“这世间不都是如临安那般繁华，民间本就疾苦，但不亲身感受你又怎会知道苦在哪里？只有亲眼见到这苦你才会想着去改变它，才明白读书的意义在哪里。”
少女其实想说她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这种民间百态她还是能够接受并理解的，之所以不愿多留只是顾虑男子的情绪。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明白了，老师。”
二人就这么走着，路过王大肥家面摊的时候少女还要了两块薄饼。正想着递一块给老师时，忽见街边窜出几道身影向东边疾行。
“咋滴了这是？”
王大肥刚揉完面，此时正拿着桌上的抹布轻轻擦手，见到熟人这来去匆匆的模样不免好奇多问了一嘴。
“你还在这守摊呢，你家婆娘带着何家那几个兄弟在北街逮住那两个小鬼了！”
“哎呀这死婆娘！”
行人顺路说了一嘴后便匆匆离去，看样子是急着去看热闹，只留下王大肥在摊里独自凌乱。
说心里话他还真不讨厌那两个隔三差五就来光顾他面摊的小毛贼，甚至还很乐意他们来蹭吃蹭喝。这么小就没了爹娘着实是苦命孩子，对于镇上商户组织的这场抓贼行动他从头到尾都是持反对意见的。
可奈何家中“娇妻”实在太彪悍，在对外的大事小情上他根本插不上嘴，也就只能随着去了。
此时听到妻子找的青皮竟是何家的那几兄弟，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几个青皮在镇上是出了名的下手没轻没重，万一给那两个孩子伤到哪去儿该怎么办？
他虽有心想前去拦着一点却又要顾着这头面摊，无奈只能在这里急得直跳脚。
“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与少女同行的青衫男子见状不由道：“方才我见那人身上也系着围裙，莫非也是这里的商户？”
“是啊！都是些让狗吃了良心的乌龟儿子王八蛋里生出来的畜生！”
不理会这粗言鄙语，青衫男子依旧文质彬彬的问道：“店家何出此言？”
王大肥心里正烦闷着呢，见客人对这事感兴趣也就顺势聊了起来。
“这事还要从我们镇上的那两个小孩子说起，这两个小子当初好像是跟着从南澹逃灾的部队来的，家里人应该都死在了那场兵灾里，在这镇上待了得有两年多了！”
“早先这两个小子在东街的面馆做工，后来没两天店主老王头生了场大病归天了，镇上那些长舌妇没事找事，满处说这俩小子是祸害，老王头是被这两小子给克死的！”
“俺们农村人本来就迷信，这话一出镇上那些个能雇得起长工的人家就不敢再收这两小子。这没活干自然就没法生活了，你说他们除了偷摸搞点吃食还能怎么办？”
“俺虽不信这一套可奈何铺子实在太小，糊自家三张嘴都不容易又哪能再多养两张嘴……”王大肥又说道：“而且那俩小子也不是就盯着一家拿，你说偶尔摸你点吃食又怎么了？是能掉块肉还是怎得？至于找那些青皮吗？”
此时正捧着一块面饼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闻言抬头问道：“俗话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前面不就是长丰城么，他们为何不去那儿做工？”
“俺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那些个黑心鬼太小题大做了些！”王大肥老实答道。
“说到底还是习惯了不劳而获，有你这种人惯着自然就肆无忌惮了起来……哎哟！”
“未知全貌不予评价，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看来你读得书还是不够！”
青衫收回敲在少女脑袋上的手，向王大肥一礼：“多谢店家了，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