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普通的一天
鲁道夫还有他妹妹的事情，都是孔墨在坤舆基地躺着的时候知道的。modaoge
当白鹭门人问起这位小小的救命恩人，李大校像是早就知道他会问一样，拿出了一沓资料，其中几页是鲁道夫的，而剩下的十几页全是关于他妹妹的。
或者说，关于他妹妹的病的。
根据纸鸢与天雀在现场的初步诊断，那个一直在黄鱼屋内卧病不起的小女孩患上的是一种阿若夫兰特有的罕见病，这是一个绝佳的对于异世界疾病的研究对象。
在通过纸鸢的传递得到了一些病理样本之后，瑶池基地和岱宗基地的医疗部门便都投入了对异界疾病的研究之中。
那些书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病理学研究与诊断报告都被李侠快速略过，归根到底就跟孔墨说了四个大字——
这病能治。
并且成本还出人意料的很低，只需要对症下药，并辅以一些简单的康复治疗。
新的药物很快就被配置出来了，瑶池基地希望能让孔墨以神使的身份拿出这种新研制出来的药物，并在鲁道夫的妹妹身上进行一次试验，如果确定有效，那么阿若夫兰的这一类罕见病都将会被直接攻克。
要说有没有风险，那是药三分毒，风险当然是有，只是已经在事前被坤舆计划的执行者们降到了最低，要说为何，那便是从古至今，炎夏的医者与相关从业人员里就不缺乏以身试药的狠人。
再者，某些在“布依埃姆劳动改造委员会”里进行改造的人员也对这款药物的面世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当然，他们也全都活着就是了。
既然在实验室内，正常人体以及阿若夫兰的正常人体上都已经试验过了，那么也该在真正的病患身上进行尝试了，于是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最终就被交给了孔墨。
如果这类药物大获成功，以孔墨的纯白之鸟神使的身份，相信能快速地将该药的名声推广开来，以福泽异世。
如果，能够以该类药物的研发经验助长炎夏对一些罕见且特殊的疾病的应对经验，甚至研究出对应药物来，那就更好了。
大国考量，向来是互惠互利。
“但，鲁道夫，我不会欺骗你。”
孔墨手里药物上的包装很快被扯去，其真身是被特意伪装成如此的“大黑药丸”。
“我不确定我的药能不能在你妹妹的身上发挥效用，如果遇上了最坏的情况，甚至还会加剧她的病情……”
而鲁道夫则是明显动容了，这半大小子嗫嚅着嘴唇，脸上的表情是一阵激动又一阵紧张。
“这，这……神使大人，我恐怕需要先问问我的妹妹！”
“当然！”孔墨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说道：“咱们一起去吧，正好我也看看那位小姑娘。”
鲁道夫连连点头，他已经紧张到手心出汗了，许久未见的神使在今日归来，都没让他紧张到这种地步，但是神使一说能治他妹妹的病，他立刻开始紧张不已。
他几乎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奇迹的诞生，可当奇迹真的到来，它的出场却是如此的朴实无华——只是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当任何人在面对着一件许久悬而未决的大事，而它的解决办法近在咫尺的时候，相信第一时间都不会感到欣喜或是欢庆，而是感到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
无他，不过是立刻开始思量，自己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吗？这会不会又是一次镜花雪月，梦中泡影？一次徒劳无用的期望？
鲁道夫的心绪就是这样，忐忑紧张又不安，在听完神使说的话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朝里屋走去，麻木到连自己怎么迈出脚步的都不知道。
身为黄鱼屋的小领袖，在听到鲁道夫妹妹的病有救之后，皮亚特的脸上已是喜色连连，然而转头一看，鲁道夫都快变成根木头了，她立马快走几步跟上，虚扶着他前进，他俩身后的伙伴们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孔墨与克劳娜和阿德芬妮自然是缀在最后，眼前是一群感受到了气氛，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孩子们，偶尔有几名孩子用亮闪闪的眼睛转头看向他，他统一回以温和的微笑。
“大人……”阿德芬妮侧过脸，看着孔墨，“您的药是……”
“教会研究出来的。”孔墨微微一笑，他当然是选择“说真话”，“天使们知悉了鲁道夫妹妹的病，并传达给了教会，教会的医者们决定救治她。”
“就这么简单？”只见克劳娜刚亮出一副听故事的表情，就发现孔墨不再讲述。
“就这么简单。”孔墨点点头，又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才意识到，对于当今的炎夏来说，了解，并尝试治愈一个因巧合发现的异世界疾病，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阿若夫兰的该类病患者来说，却无异于恩同再造。
所以以神明的名义发放这类药物，是合理的，不然保不齐又会激起多少人的暗中觊觎之心。
随着炎夏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与接触持续深入，这种事还会发生很多次，至于到时候要不要摘下这层“纯白之鸟”的马甲……那就要看到时候的情况了。
一不注意就想了太多，孔墨摇摇头，这可都是拜临行前在瑶池基地上的那几堂培训课所赐，依稀记得那位主讲的老教授对他们说过——
“我们的人，向来都是走一步想一百步。”
于是惹得孔墨现在也想尝试着去走一步想一百步，但想着想着却发现把事情越想越多，“解决”了一个又出来五个甚至十个，因果联系也越想越杂，不知不觉就头痛脑热，完全不得要领。
这让他更加笃定了自己就是个在前线干活儿的料子，思考这些完全不在自己的天赋上。
“嘿——我们的纯白之鸟当然只要微微抬手，就能治好连王都的医生都治不好的疾病。”克劳娜如此回应道。
“若是我主能再早一些朝这人世投下目光就好了……不知会有多少人因此受益。”这是阿德芬妮的反应。
而孔墨则是不置可否，笑而不语。
絮絮叨叨之间，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鲁道夫妹妹的房间。
“朱莉……你醒着吗？”鲁道夫走到那扇小门前，先是局促地抬头张望，确认了神使跟了上来，然后才轻轻敲门。
“哥哥？”虚弱的女孩声音从里屋响起，“我醒着呢……”
却见克劳娜拽拽孔墨的衣角，随后穿过一群孩子，站在鲁道夫身旁，也敲了敲门。
“朱莉。”
“克劳娜姐姐！”门内的声音明显的变得惊喜，“你又来找我玩了吗？”
“可是我现在好累……应该没有力气了……”
皮亚特此时也凑上前，她也轻轻地呼唤一声，“朱莉，我们都来了。”
“是啊，朱莉，你今天好吗？”
“朱莉朱莉，我也来了哦——”
“朱莉妹妹，你很快就能康复了！”
就听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向女孩儿问好。
“……大家都来了？”屋内的女孩儿的话语停滞一下，明显陷入了某种困惑当中，“我们要搬家了吗？”
“不不不，我们怎么会搬家呢？我们是来……”皮亚特犹疑一下，随后转头看向孔墨与阿德芬妮，眼见两人对视一下，俱是朝她点点头。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纯白之鸟吗？”
“当然记得。”只听朱莉肯定地回应道，“咳咳……克劳娜姐姐经常跟我讲祂的故事，祂是一位比任何人都要慈祥的神明，那些漂亮的……漂亮天使就是祂派来帮助我们的。”
听着自己妹妹的话语，一旁的鲁道夫已是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那里似乎有湿润在酝酿。
“而现在，祂要来帮助你了，小朱莉。”克劳娜笑着说道。
“我？祂为什么要帮助我？”
“我很幸福了……克劳娜姐姐。”
“像祂这样温柔的神明，一定要先去帮助那些还不够幸福的人们……咳，我有哥哥，还有你们，还有一间温暖小屋，我不需要……咳咳……”
“因为——”克劳娜神色动容，刚要回答——
一只坚定的大手忽然按在了克劳娜的肩膀上，她转过头去，却看孔墨与阿德芬妮不知何时已是踱步上前。
白鹭门人目视着眼前的小门，温声接着克劳娜的话往下说。
“因为这个神明啊，祂最见不得孩子受苦！”
门被应声打开，孔墨刚要朝里面迈出步子，就被阿德芬妮轻轻挽住了胳膊。
只听她脸上露出不忍，低声说道：“大人……小朱莉的样貌因为病可能会有些……您……”
“我知道。”孔墨握住阿德芬妮的手，转头看向屋内，“阿德芬妮，我都知道。”
他推门而进，这干干净净的小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副桌椅，以及一扇有着经常被开启的痕迹的窗子，空气飘散着某种淡淡的药香……
孔墨转头看向那张小床上的女孩儿，她瘦削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凑近几步，阿德芬妮，皮亚特，鲁道夫，克劳娜，都连忙跟了进来。
孔墨心疼地看着朱莉的样子，女孩儿的样子跟纸鸢传回的几张照片一模一样，流脓的血疮几乎遍布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吸取着她的生命，让这孩子的身体不成人形。
那张本该天真烂漫的脸上密布着血疮生出又退去而留下的伤痕与结痂伤口，怎一个惨不忍睹了得。
而朱莉正睁着那双明亮的双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客人。
“您是……”
白鹭门人侧身坐在了她的床边，给她展示了那颗能治她病的药物。
“一个普通人。”他笑着回答，“今天我来这里，是来询问你的意见的。”
“如果有一种药物，你吃了之后就能摆脱病痛的折磨，可以离开这张困住你的小床去自由奔跑，但也有可能让你病情加重，让你出现危险，当然，它也可能什么用都没有，一切都是维持原状……”
随着孔墨的讲述，朱莉的眼中突然亮起了光彩，不待孔墨说完，这位小女孩儿就应声答道：“我吃！”
“你不再考虑考虑？”孔墨一愣，又接着说道。
“没什么值得考虑的了，先生……”朱莉虚弱地笑着，看着他，“虽然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您身上的气息，让……咳咳，让人安心，我愿意相信您，先生……”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费力地稍抬起头，看向几乎是立刻朝自己奔来的哥哥，还有满脸关切的朋友们。
“我想让这些关心我的人露出笑脸。”
朱莉全程保持着笑容诉说，门口的孩子们在好奇且期待地观望。
而在场的人们，鲁道夫已是泪流满面，克劳娜低声啜泣着扎在阿德芬妮怀里，皮亚特站在鲁道夫身旁眼角垂泪，而阿德芬妮抱住克劳娜宽慰，亦是叹气默然。
“而且我还是有私心的，先生，如果……我是说，这张小床是不错，但是……咳，如果我能离开这张小床……去奔跑。”朱莉又看向孔墨，神色坚定，“哪怕只有半天，我也愿意。”
“好——”孔墨倏地叹了口气，“好孩子——”
“很快就会不痛了，你马上就能自由奔跑了。”
白鹭门人注视着她憔悴的年轻的脸，孩子，不仅如此，当你站起来的那一刹那，许许多多和你有着同样遭遇的人，都将会起身和你一同奔跑……
这是普通的一天，孔墨的眼前是一个普通的身患离奇之病的小女孩，窗外的阳光正盛，人们凑在一起，还在低声讨论着纯白之鸟的神迹。
这是不普通的一天，天空中纸鸢与天雀正在游弋，坤舆计划的执行者们再一次发现了人的光辉，证明了无论身处哪个世界，人类都会选择希望。
这是许许多多的一天中的“一天”，事无分大小，人无分贵贱，来自高天之外的善意目光看待问题的角度依然是平视，以诚心的友善与真诚换来的必将是结满丰硕友谊的璀璨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