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树林里的故事
清晨时分,挂了一夜的月亮并不嫌疲倦,仍然为大地带来明亮;尔后,东边出现了光芒,它被迫隐去。
院坝里,易玄宇轻轻抚摸着肩膀,经过一晚上的休憩,上面的血痕已经结了浅浅的痂,但仍然发出肿胀的痛意。
“玄宇,这么早就把猪喂了啊!”易成贵也起床了,柔和的说道。
“嗯!我好早点去抬机器,今天可以多挣五十块。”
“你把我的烟带上一包,歇息的时候给大家递上几支烟。”
易玄宇点点头,这是人情世故,一支烟、一口茶都是尊重别人。
他拿大饮料瓶子装了满满一壶茶,提在手里,向邻村而去。
“咳咳咳!”易成贵看着易玄宇走远了,刚刚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便不停地咳嗽起来。
他弓着腰自言自语的说:“唉!老了,不中用了呀!”
易玄宇倒是走得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郑大国家里,昨天的那帮人比他还要早一些,已经用麻绳将棒子绑好在机器上了。
“今天我抬前面,跟易玄宇一起。”吴世全对着郑大国说。
昨天玄宇通过他们的闲聊,已经知道这个年轻的男人叫吴世全,是吴世翠的弟弟。
据说他们家除开吴世翠、吴世芳外,吴世全还有三个姐姐,都嫁在外地,吴世全是吴家的唯一的一个男丁。
“一二三、嘿哈、嘿哈!”
他们要在阳光照射到大地之前,将第一趟完成,这是勤劳的农民与时间的一场战斗。
队伍才走了几十米远,易玄宇就挺不住了;额头上的汗水快速漫过暴起的青筋,任凭他想什么都已无法阻止这痛的蔓延。
棒子无情的将他右肩磨破了,鲜血从后背的衣服上浸了出来。
吴世全看在眼里,开始起步出发的时候,他便多分担了一部分重量,只是他没想到易玄宇昨天肩膀就已经要破了。
“你们平常都说力气不小,今天敢不敢比一把。”吴世全边走边大声说。
“老全,你又憋着什么屁,我们只怕还虚了你?”后面一个男人乐呵呵的说道。
“我们六个年轻点的出来抬一段,看谁力大些。”
“来就来,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又一个男人说。
队伍停了下来,吴世全让易玄宇跟郑大国六人跟在后面,他们六人抬着便在前面小跑了起来。
郑大国拍了拍易玄宇的腰,几人也快速跟了上去。
路程已经来了一半,易玄宇又重新架上了棒子,只不过这次大部分重量到了郑大国肩上去了。
易玄宇感觉肩上不重了,只觉得火辣辣的疼。他决定这趟抬完了就不抬了,都是靠力气挣钱,郑大国、吴世全也是人,他们也累呀!他就感觉自己是个累赘。
第一趟终于抵达,耀眼的阳光也正好从天上撒了下来。
吴世全他们笑呵呵的,开始讲起一些东家长西家短,还有几个人开起了关于男女之间的荤段子。
易玄宇掏出了易成贵让他带上的烟,撕开包装,给每人散了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
“谢谢大家的照顾,第二趟我不抬了。”
“挺不住了吧!你努力念书,以后就不用吃这样的苦了,回去弄点酒把肩上消消毒。”吴世全稍微叹息说。
“回去吧,我们都看好你,你是个能吃苦的好娃娃。”郑大国跟其他人都这样说着。
易玄宇点点头,只顾吸着烟,众人又立即返回去准备第二趟,他耸了耸肩,准备回家。
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不就是身体上的疼痛吗?你手也破了吗?”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问着,迟疑片刻后,转身又朝着郑大国家走去。他不能抬,他还可以顺着路拖钻头,实在不行就挣那一毛一斤的钱。
他早上来的时候发现有一条小路,路边全长满了茅草,应该是修公路后被废弃了,抬机器肯定不行,但一个人拖着钻头走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郑大国十几人第二趟已经走了,院坝里又多了许多人,都是来挣钱的。
易玄宇又站在那个胖子男人面前,他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说你这个娃娃吃不了这个苦,你非要逞强,我马上把钱结给你。”胖子男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不忙结钱,我想试试那个钻头,您看可以不?”
“你没看见这有这么多人,也不差你个娃娃工,有的是人给我干,你不是这块料子。”
易玄宇被胖子男人这么一说,他能感觉其他人的目光,就像看小丑一样,尴尬极了。
他转头又一想:脸已经丢了,索性不要脸了,脸又能值几个钱呢?
“您让我再试试,要不我给您唱个歌,就是您昨天哼的那个。”
胖子男人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大笑着说:“唱吧,我听听。”
我在遥望,月亮之上
易玄宇铆足了劲儿,就站在那里吼了几句,满脸通红。
“哈哈哈,你小子不适合唱歌,别人唱歌要钱,你唱的是真要命。干吧,别给我把钻头弄丢了哈!”
易玄宇一听,急忙说了几声谢谢,便准备去拖。
“你等一下,想不想做生意?这有一千零四十根钻头。我全包给你,你负责找人搬。”
“您认真的吗?”
“我还能骗你,看你娃娃有意思。我给你十五块一根,你自己找人,赚钱不赚钱就看你自己了。”
易玄宇随即答应了下来,胖子男人也应允除了他指定的人,不会让其他人动钻头。
“这脸丢得太值了!”易玄宇拖着一根钻头走在小路上想着,“哪去找人呢?等郑大国他们抬完机器喊他们一起。一根赚一块也不少钱,哈哈哈!”
“草!”
易玄宇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由于分了神,被路边的茅草绊住了脚,一个跟头栽倒在了茅草堆里。
穿着短袖而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被锋利的茅草划了十几条小口子,此刻正冒着小血珠。
他用嘴吹了吹,也不管了,爬起来拖着钻头就走。
除了中途有段四五十米的上坡比较吃力,其他地方都是平路。转眼就到了中午,他已经拖了两根。
跟吴世全几人说过钻头的事情后,易玄宇便独自走到了小路的树林里,这里凉快,他准备在这睡一觉。
可是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郑大国让他去家里吃饭,他固执得很,非要说带了的;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哪怕现在饿的咕咕叫。
易玄宇只好拿出那瓶茶,一口气喝了一半,然后疲惫的躺在了旁边的一块石板上。
中午,太阳狠毒了起来,哪怕阳光被树林挡住了,可热量依旧不减,顺着大地、树木、空气传了过来。
全身的汗水漫过易玄宇身上的伤口,像是被无数只蜜蜂蜇在了身上。
朦朦胧胧的他被疼醒了,坐起身来,索性脱了衣服,拧了拧衣服,汗水便从衣服里被挤了出来,随手便将衣服搭在旁边晾着。
他拿出烟来,准备点燃,突然想到了赵红。
“你抽烟了?”赵红的声音徘徊在脑海。
他摇摇头,还是将烟装了回去。
“她都走了,你还有什么念想?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他脑子里突然又蹦出来个声音。
他又拿出烟来,可是脑子里又有声音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便又装了回去,他可不想在这天干物燥的地方引起一场火灾。
“嘿!”
“谁?”易玄宇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得窜了起来。
“你要抽烟就抽呀,犹犹豫豫的干什么。”
朱清妍打着伞,提着个盒子站在易玄宇躺着的石板旁边微笑着说。
易玄宇见是朱清妍,急忙抓来晾在旁边的衣服挡在了胸口。
“哈哈哈!你还怕丑呀,一根竹竿,像是我稀罕看你似的。给你,我舅舅说你肯定没吃饭,让我送来的。”
她拎着手里的盒子朝易玄宇说。
易玄宇一脸冷漠的说:“我不饿,你拿回去。”
“我名字还是你爸爸帮忙改的,算是还你爸人情行不行?”
易玄宇听她这么说,一想也是,取个名字换顿饭也差不多;便一手捂着衣服,接过了饭盒。
“亏你还是初中生,这就放不开了吗?易家村的夏天那里看不见光膀子的人,我又不得看你,瘦骨嶙峋的,有什么看头,你快吃饭。”
易玄宇看她的样子,似乎也没有了厌恶感,毕竟是朱先椁吃的大黄,不关她的事,何况她舅舅是吴世全,他对吴世全还是很感激的。
她比他大两岁,看了也就看了;他端着饭坐在了石板上,背对着她吃了起来。
朱清妍看着易玄宇的背上残留的血迹,肩膀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不觉得心酸了起来,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你干什么?”易玄宇一脸怒气的转过头来吼道。
“我我舅舅让我拿了点酒来,我给你伤口消消毒。”
眼见这个比自己还要大几岁的女生,眼里泪汪汪的,他意识到是自己过分了一些,现在还吃着别人辛苦送来的饭呢!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要非礼我呢!”易玄宇说完便后悔了,自己怎么能这么无耻下流呢!
朱清妍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烫烫的,大热天也遮不住她脸上出现的红晕。不过她突然又变得笑呵呵的。
“易玄宇你还要不要脸?我是给你消毒好不好。”
她从牛仔裤兜里拿出来个精致的小瓶子,又拿出来几根棉签,“你转过去。”
朱清妍拿着棉签在瓶子里搅了几下,小心翼翼的往易玄宇肩上的伤口擦去。
易玄宇心一紧,不禁使劲捏着手里的筷子。
“你不痛吗?”
“你擦就是,这点痛不算什么,忍得住。”
“我舅舅说你能吃苦,他都说佩服你。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背过我的。”
“没有吧,什么时候的事?”
“你读小学五年级的那个暑假,我还跟你吵了一架。”
易玄宇仔细翻找着记忆
那个暑假,朱清妍从她舅舅家回去,走到易玄宇家,一阵暴雨来袭,她只好在他家躲雨。
等雨停的时候,她走在易玄宇家满是稀泥巴的院坝里,脚一滑,摔得全身都是泥。
朱清妍爬起来,看着身上的泥巴,说:“都是这些泥巴惹的祸。”
易玄宇站在门口,吼着说:“你自己走不稳,还怪我家的泥巴,跟朱先椁一样,不是好人。”
朱清妍便跟易玄宇吵了起来,还是易成贵出来骂了易玄宇几句才制止这场争吵。
她准备迈开步子回家,却发现右脚很痛,应该是扭伤了。
易玄宇虽然心里有气,但看她脚扭了心也就软了,二话没说就背起了朱清妍。
他背着她,一路将她送回了家。
“易玄宇,你想起来没有,我还给你脸上抹了好多泥巴。”
“很久的事情了,今天你给我送的饭就算是你报答了,这可就不算取名字的报酬了哈,所以你还是欠我爸爸人情。”
“喂,我说你不要这么俗好不好,怎么张口闭口都这么现实。”朱清妍说着,手里的动作不禁用了力。
易玄宇深吸一口气,差点将手里的碗丢了,“你轻点!”
“痛死你。你当时背着我不是喜欢掐我屁股嘛。”朱清妍红着脸说着,手上还是轻轻的擦着。
这让易玄宇倒是尬住了,她这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呀!
“那个时候你都上初中了,我一个小学生能懂什么,可能不小心会碰到,何况我也没掐你你屁股啊。”
朱清妍脸更红了,换了棉签又去他擦背上的伤口。
“你就是个流氓!”
易玄宇无语了,不再吭声,扒着碗里最后一口饭。
“你力气倒是大,背着我走了那么远。小学生背初中的真是滑稽。”朱清妍继续说。
“几百斤的猪我都能扛动,背你算什么。”易玄宇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哼!从小就是流氓,你自己擦。”她将棉签跟酒放在地上,坐到石板的另一头去了。
易玄宇还想跟她辩论一下流氓这个词,看她真的生气了,就默默的收拾了盒子,然后拿起地上那个瓶子。
一口将瓶子里的酒含在嘴里,举起两只手臂,一口喷了上去。
他懒得擦,学着易天明处理伤口的动作,这也是农村里最常见的消毒方式。
“呵呵,易玄宇,你太粗暴了!”朱清妍立马又变了笑脸。
“这才叫接地气。走吧,我该干活了。”易玄宇仰着头说道。
易玄宇穿上衣服,帮朱清妍拿着盒子走在前面,朱清妍就撑着伞跟在后面。
一路上的树枝跟藤刺也不知道将她的伞戳了多少个洞,她总是会求着着易玄宇帮忙解开讨厌的藤刺。
易玄宇去拖钻头,朱清妍死活要帮忙,她说她要体验生活,易玄宇赶都赶不走。
他无奈的只好在郑大国家找了根绳子拴在钻头的一端,让她在前面拉着。
一下午他们拉了三根,第二根拉完,她的手已经起了两个血泡,但是她还要继续。
易玄宇不得不佩服这个细皮嫩肉的朱清妍,她也是一个骨子里充满了倔强与韧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