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腥风血雨
自陆远枫有记忆起,他便与母亲两人生活在北境荒原。
“父亲”这个词对于他来说是那么的遥远而陌生。
小时候陆远枫也因为这件事遭受到相邻孩童的奚落、听过不少风言风语,但每当他向母亲询问起有关父亲的事时,对方始终对此缄口不言,并告诉自己等他成年以后再告诉他有关父亲的事。
或许是母亲在谈论起这件事时总是格外的冷静,态度又是那么的强硬,甚至不曾流露一丝爱与憎,这让陆远枫一度觉得世界上仿佛根本不存在父亲这个人。
十八岁那年,身为哨兵的母亲因患上了感官神游症而长辞于世,这个秘密也随着她一道隐入尘烟。
而此刻,男人就站在陆远枫身前。
他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或者喊对方一声,这个被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就能被揭晓于世。
去吧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对自己说。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不想知道为什么母亲始终不肯告诉你他的身份吗
你不想问问他为什么不管你也从不来见你吗
你就没有话想亲口对他说吗
错过了这个机会或许你这辈子都要带着疑问过下去了。
那虚无而又摸不着边际的蛊惑声好似塞壬的歌声一般萦绕在他耳边。
去吧
去吧。
层层黑雾之后,那只猩红眼珠的下方是一个不断变换着形状的无尽深渊,它看着朝自己步步走近的黑发向导,声音蛊惑,
“过来,对”
“再往前一步。”
下一秒,
陆远枫抬起头,蓝色眼瞳中如凝寒霜。
一支透明的利箭穿透层层黑雾,精准地命中了那只猩红的眼珠。
眼前的一切景象
母亲的面容、父亲的背影都化作一阵黑雾消散在空中。
猩红的眼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最后一堵依附在大门上的肉壁也随之干瘪下来。
黑雾散开的瞬间,陆远枫几乎听见了那个污染物咬牙切齿跺脚的声音。
“真是抱歉,其实我对于他是谁并没有那么感兴趣。”他不屑地抿起唇角,“而且你或许没听说一句话”
“好奇心会害死猫。”
母亲去世的那一年,陆远枫便已经放下了这一切。
无论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是死是活,当初是故意抛弃他们母子还是真的有苦衷也好,他都不在意了。
这个男人在他生命中的前十八年从未出现过,余下的八十年他似乎也没有再出现的必要。
或许母亲未曾述之于口的真相始终是一个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困惑。
但让一个素未谋面、从未在他生活中出现过的人成为自己的心魇,未免有些过于可笑。
猩红的触手将门板上那层黏腻的薄膜给扒拉下来。
“
吱呀”
陆远枫转动门把手走出了接客厅。
走道中,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地面上泼满了刺目的血迹,被生生扯出来的内脏与肉块凌乱地堆满了过道,眼前的景象满目疮痍,就仿佛这里刚发生过一场大屠杀似的。
陆远枫忍不住蹙起眉锋,用手挡住口鼻。
这味道怎么那么像海鲜市场的死鱼摊。
蛇蛇呢
对呀,蛇蛇呢
怎么感应不到他了
触手们齐齐打出了一个问号。
就在触手们东张西望寻找着贺楼的身影之际,地面忽然剧烈地震颤起来,就连墙角的那些肉块开始抖动。
陆远枫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廊道尽头的阴影中,无数双猩红的眼睛自暗处浮现,他用灵视所感知到的景象内,充斥着杀戮之气的黑雾厚得想堵墙似的。
畸变的半兽人、身披胄甲的亡灵骑士、背部长满眼珠的蟾蜍,永夜之城的所有怪物似乎都挤在了这条狭长的走道中。
它们的目光转动,齐齐地看向自己,好似在打量什么鲜美诱人的猎物一般。
陆远枫的余光瞥见自己胳膊上几道浅浅的血痕。
那是刚才被黑箭蹭破的伤口。
该死。
没想到这群怪物隔那么老远都能被吸引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
快跑
剧烈的震颤中,陆远枫当即转身跑向廊道的另一侧。
身后那些庞大、茹毛饮血的怪物如同浪潮般彼此推搡撕咬着涌向自己。
“咯咯咯咯咯”
这场争分夺秒的生死逃亡中,陆远枫几乎听到了那个污染物隐秘在一片黑雾之后的讪笑。
他几乎是头也不回地沿着楼梯飞奔而上,此刻,眼前就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逃。
身后的怪物好似涌动的浪潮,对陆远枫紧追不舍。
它们之间在逐渐拉近。
就在陆远枫冲向楼梯转角处时,发散出去的精神力似乎触碰到了一堵厚实的墙壁,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刹住了脚步。
“咔嚓”
突然从廊道中涌现的巨鳄猛得向他咬来。
陆远枫用触手圈住楼梯的扶手侧身一躲,避开了那头鳄人的攻击。
鳄人咬了个空,它身后的阴影中涌现出无数庞大、长满尖牙的怪物。
陆远枫皱起眉头。
可恶,这下唯一的去路也被堵死了。
台阶下方,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怪们争先恐后地爬上楼梯,就在它们伸出尖利的爪牙扑向陆远枫之际。
“轰隆”
地面开始晃动,整栋楼都发出一声剧烈的震颤。
一股凛冽的寒意自楼道下方袭来。
无端的寂静中,陆远枫感应到了一股前所未有强烈的肃杀之气。
下一秒,
陆远枫的视野中剩下一片血红的色彩。
空中喷涌的鲜血好似一张绚烂的泼墨画,楼道中,无数肉块与白骨飞溅开来。
眨眼间,刚才还嘶吼着想吃掉自己的怪物们就变成了一摊几乎分辨不出形状的烂泥。
而那位白发哨兵正踩在由怪物尸骸所铺成的血路之上,他浑身染血,眼眸漆黑,唇边露出的尖锐犬齿看起来能轻易将人血管刺破。
他一抬手,那被撕成两半的兽人尸体“轰”地一声砸到了墙上。
墙面瞬间凹陷进去,皲裂开无数道裂缝。
在陆远枫他微怔的神情中,白发哨兵若有所思地扭头看向自己,他伸出舌尖舔了下唇边的血迹,唇角咧开一道弧度,墨色的眼瞳中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触手们害怕得缩了起来。
呜呜呜蛇蛇怎么变得这么凶
他看起来想吃掉我们。
怎么办
陆远枫望着萦绕在哨兵周身,那团浓得几乎化不开的黑雾,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
毫无疑问眼前的人失控了。
可是在这个异度位面里,他无法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要怎么才能疏导失控暴走的哨兵
贺楼一脚踢开楼道中那些碍眼的尸块,抬腿走上台阶。
这一刹那,陆远枫的余光瞥见了地上蜿蜒的血痕。
一些零碎的画面涌上了他的脑海。
黄金沼泽旁边,那位陷在其中的哨兵对他说“啊不是,我是说您的血很明显,可以感觉到您和其他人是不同的,您是一位向导。”
哨站的隔离室中,菲尔德躺在病床上看向他,“只有向导才能医治我的伤口。”
宴会厅昏暗的角落,触手们缠在哨兵的伤口上
这一连串的画面在陆远枫脑海中轮回闪过,他眼瞳紧缩,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这是一个内外倒错的世界,只有肢体上的接触才能消除精神上的创伤,那或许向导的血就是疏导的关键。
白发哨兵周身的黑雾越来越重,他的身影快似一道疾风,直奔台阶上方的人而来。
陆远枫从裤腿的绑带中抽出一把匕首,他用匕首割开掌心,殷红的血线沿着手掌滴落。
转瞬之间,贺楼那张冷厉的面容便闪现至他跟前,哨兵周围的雾气凝成无数道锋利的气刃向他刺来,数只猩红的触手凭空出现,挡在了陆远枫面前。
黑发向导张嘴含住掌心滴落的血迹,
“哐当”一声,匕首掉落了在地上。
疾风骤雨之中,陆远枫伸手拽住哨兵的衣领,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