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往昔
“谁说我的目标是他了”女孩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扩散,她的身躯在焰光中不断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
他的身形与面容和刚才的那个裴念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大半张脸都被长满猩红眼珠的触手所占据了。
就在裴念话音落下的瞬间,涌动的血河中爬出无数尸骨,他们的面容痛苦而扭曲。
熊熊燃烧的火光之下,
贺楼看到了第七军团死去的那些士兵的脸,一百三十七个人。
一百三十七张脸轮番地在自己面前闪过。
他们怨恨地看着自己,好似从地狱前来索命的厉鬼,面容凄厉,字字哀切,
“贺上校,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我们这些在地狱的亡魂可是一天都没有得到安息啊”
贺楼动作一顿,他依旧面无表情地握着刀,但指节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他只感觉脑海一阵刺痛,眼前的画面好似碎掉的拼图般开始飞速下坠,紧接着面前闪过一阵刺目的白光,审讯室内,监察官忽远忽近的声音如雪花噪音般涌入了脑海
“本次去a106污染区执行任务的第七军团,除了副团长贺楼上校以外,剩余一百三七人无一幸免。”
“现场找不到任何尸骨残骸,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们在你的精神体,那条巨蟒嘴里化验到了十几个不同死者的dna,经鉴定他们都属于第七军团,其中就包括军团长安德烈,你还能回忆起当天发生的事情吗”
说着,对方点了下手上的终端,荧蓝的光屏上跳出一张男人的照片。
男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留着黑色寸头,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精干气质,一眼便能看出他是个军人。
照片栏旁浮现出男人的,
安德烈上校
第七军团军团长
s级哨兵
眼前的画面再次消散,思绪好似一阵虚无缥缈的雾回到了更久以前。
那个时候贺楼刚加入第七军团,他还不是上校,也没当上副团长,只是个普通的尉官。
基地训练场中,贺楼漠然地看着地上四仰八叉的躺着几个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的哨兵。
军营的日常训练讲究点到为止,不提倡弄出这样的血腥场面。
贺楼其实也不想弄成这样,经常被找去谈话很烦,但这些人实在是太弱了,他已经非常克制了,如果要再收束力量的话,他恐怕只能站着不动了。
地上的几人捂着伤口痛苦地嚎了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贺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确认他们只是受伤并不会死之后,从训练场地中走了出去。
他一路走出去很远,几道声音从嘈嚷的环境中脱颖而出,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你看见贺楼刚才那张臭脸了吗”
“拽什么拽”
“呸
”其中一个人吐了口血,他肯定是故意的,下手那么狠,故意想看人出丑吧。”
“就是,谁在训练营里这么动手的啊。”
sss级哨兵的听力非比寻常。
这些人意识不到贺楼能听到这些背后议论声,一时间说得更起劲了。
“听说他是那谁,贺正青伯爵的养子。”
“还说什么养子,贺正清伯爵去世之后,他就继承了对方的爵位,要不是在这里,你见了他还得弯腰行礼呢,哈哈。”
“我靠,那他一个人得继承多少遗产啊”
“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花不完的那种。”
“怪不得总是摆着个臭脸,完全不搭理人。”
“人家伯爵大人怎么会稀罕搭理你一个贱民呢哈哈哈哈”
突然间,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几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军、军团长”
原本畅所欲言的快活气氛消失的无影无踪,几人的语调中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慌乱。
紧接着是立正敬礼的声音“安德烈上校”
安德烈洪亮的训诫声响起,“我平时都怎么教你们的”
“喜欢在背后议论人是吗来,刚才在说什么说出来让我也听一下。”
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那几个哨兵大气不敢出一声。
“刚才讨论得这么起劲,现在一个两个的都装什么哑巴,说啊”
“对、对不起,安德烈上校。”
“他是什么身份,继承了多少遗产和你们都关系吗,啊他既然加入了军团,就不再是什么伯爵,他和你们一样都是帝国的军人,明白吗”
“明白,安德烈上校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背后议论人了”
“还有,你们五个对他一个,到底是怎么说得出口下手这么狠的话的,说出来也不他妈觉得丢人”
“”
不知走出去多久,贺楼再听不到那声音了。
眼前的一幕幕场景好似被风吹起来的一打照片般,训练基地的画面被“哗”的一下翻了过去。
审讯室中,监察官手中的那张照片也跟着变成了黑白的遗照。
紧接着,虚拟的光屏影像化作了如有实质的纸张,汹涌燃烧的火舌将纸张卷了进去,逐渐透明的照片中,安德烈的皮肤被烈焰一点点吞噬殆尽,露出里面的筋骨、血肉
最终,他的大半个头颅在烈焰中被烧得只剩下骨架,焦得炭黑的躯体匍匐在执政官府邸的廊道中,仍不知疲倦地顶着烈焰,向着贺楼所在的方向爬过来。
贺楼金色的瞳仁中倒映出那双焦黑的、露出白骨的手。
安德烈每挪动一寸,手掌便在地上留下一个染血的黑手印,他整个人好似从地狱中爬上来的饿鬼,被烧伤的声带嘶哑而又尖锐,活脱脱像个怪物,总是控制不住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贺楼你知道我死
了之后,我的妻子,我的孩子,这每一天他们都是怎么过的吗”
“我的孩子,他们还那么小他们甚至还不会喊爸爸”
安德烈仰起头,露出他那张面部全非的脸,半边头皮、眼皮和眼珠好似都融化了黏连在一起一般,他朝贺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算了,你这样没有感情的怪物是不会懂的”
“否则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毫无负担地活到现在”
每一个字符都是他声嘶力竭喊出来的,伴随着那“啊啊啊”的摩玻璃声,好似发自内心的诅咒一般。
贺楼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面无表情地握着刀,看着安德烈的身躯在烈焰中一点点烧成灰烬
假的。
这些都是假的。
他告诉自己。
下一秒,被熊熊烈火燃烧的廊道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一张更为年轻,也更为愤怒痛苦的面容,对方喊他“副团长”。
哨兵昔日年轻英俊的脸庞只剩下一具枯骨,他嘶哑着嗓音看向贺楼,“你还记得我吗”
眼前的人是贺楼曾经在第七军团带过的新兵。
他总是军团里最活跃的那个,有一段时间把贺楼烦得够呛。
有时候贺楼一进入休息室,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哨兵聒噪的声音。
他总是拿这个终端,指着上面的照片给身边的人看,“欸欸,你看,这个向导怎么样她是a级向导,听说精神力很强,我感觉她和副团长特别合适。”
“救命,你这一个月给副团长找了多少个向导,我父母催婚都没你来得勤。”
“要不是他每次都把人吓跑,说不定就成了呢,”
“菲尔,你应该知道sss级哨兵其实没那么好找向导,否则白塔早就”
哨兵似是不想听这话,他急不可耐地打断对方,“这个,这个说不定就行呢再说了,和向导的感情也是要培养的呀,你不知道,后天相处久了,很多人的匹配度会升吗而且不是我说,他每次去见向导能不能不要老是板着一张脸啊,本来就那双眼睛就吓人,还有那条蛇,这一放出来,不把人吓跑才怪了”
“确实,当初把你也吓得屁滚尿流的。”
“放屁”
“滋滋滋”
往昔的声音都被火舌灼烧的声音粉碎殆尽。
“你想找谁呢”如今出现在贺楼面前的菲尔皮肤被一种强酸溶液给腐蚀得血肉模糊,看起来半人半鬼,他神情怨毒地看着自己,“像你这样的人也配拥有向导吗”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更多的死尸面目狰狞地从血海中爬了上来。
贺楼拔出钢刃,银亮地刀面映照出那一张张痛苦、怨恨、不甘的面容
下一秒,走道中残肢与血沫四溅,刀光血影之间,白骨在熊熊烈焰中化作灰烬。
哨兵站在走道的尽头,纯白的外套几乎被
鲜血染红,猩红的、黏腻的液体不断从他指套间滴落。
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白色的长睫滑落,麻木到几乎无知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台陷入待机状态的冰冷机器,需要摁下开机键才能重新启动。
“果然,果然”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非常的熟悉。
染满血迹的地下实验室,男人拿着摄像机的兴奋语调。
这些画面像是闪回的幻灯片般涌上了他的脑海。
贺楼转过身,原本淡漠的眼瞳中染上了一分显而易见的憎恶。
站在贺楼面前的是一个两鬓斑白、满脸褶皱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白大褂,小拇指上带着镶满宝钻的尾戒,“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冷血无情。”
眼前的人是贺正青,他面目还是记忆中的一般可憎。
“当初我在福利院里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一双比冷血动物还要更加的无情的眼睛。”
“你继承了我的爵位,我的财产,我的庄园还有我的姓氏”
“那些人只看到了你尊贵的身份、你那些光鲜亮丽的事迹,但有人知道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养父,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楼看向贺正青的目光毫无波澜,只有单纯的憎恶。
眼前的人他杀过一次,也能杀第二次。
即便是杀一百次、一千次,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是,我怎么感觉有事情困扰着我们的贺上校呢”贺正青特意加重了“贺”字的读音,他好整以暇地抿起唇角,状似苦恼地皱起眉头,“你不会在想着那个向导吧”
贺楼紧绷着唇线,指尖微微攥紧。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你想把他救出来离开这里之后,他说不定能和你匹配上”说到这,男人唇边的笑容逐渐扩散,“你这副恼羞成怒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被我猜中了是吗”
“你觉得他和其他向导都不太一样,他好像不是很怕你,是不是”
“哦,我们这位可怜的向导还不知道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呢你敢把你的真实身份、你的名字告诉他吗”
“你不敢吧。”
贺正青蓦地加重了语气,面目狰狞起来,“因为你身上流淌着罪人肮脏的血液,有罪的人无法得到救赎”
贺楼提刀,径直冲贺正青面门而去。
哨兵的身影快似一阵疾风。
然而就在贺楼即将触碰到面前的人之际,贺正青忽然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起来,他的身形化作一阵虚幻的黑雾随着身边的幻境一道飞速消散。
走道中尸骨与血雾齐齐消失,原本紧闭的殿门不知何时便已打开,而自己早已进入了殿中。
黑发向导就站在自己身前。
贺楼眼瞳巨颤。
他想收刀,但已经来不及了。
在陆远枫转身看向自己的刹那,他亲手将刀捅进了对方的胸口。
“你”黑发向导的嗓音一滞,在看清自己的面容后蓝眼瞳不受控制地微微瞪大,原本那几分欣喜都化作了浓浓的不可置信,又是那么的痛楚。
和那一百三十七个亡魂眼眸流出的神情是那么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