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极度渴望着向导
陆远枫四周环顾一圈，冲他道：“你等一下。”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男人有些愣怔地望着陆远枫离去的背影。
对方一走，黄金沼泽又恢复了一贯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黑发青年的身影自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重新出现。
他身后的触手还卷着一根十分粗壮的树干。
陆远枫将树干扔进了金沙沼泽里。
男人挣扎着浮出湖面，沙砾从他化作白骨的下颚中不断漏出，“这是？”
下一秒，树干在金沙中浮了起来，缓缓漂向了自己，岸边的黑发青年问，“能抓住它吗？”
男人抓住浮木，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他在这片沼泽中不断沉浮挣扎的疲惫身体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支撑，像是无足鸟有了可栖之地。
“谢谢您……”
男人看向陆远枫。
如果白骨能流泪的话，那他此刻一定热泪盈眶的模样。
“您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您善良的心肠比金银珠宝更加珍贵。”
触手头顶打出一片问号：
【心肠是什么？】
【可以吃吗？】
【听起来有点好吃的样子。】
【有蛇蛇好吃吗，我不信。】
陆远枫：“……”
这么爱吃，干脆直接把这个异度空间吃穿好了，这下都不用担心怎么出去了。
他在岸边蹲下，想问对方一些问题，恰巧此时一阵清风吹过。
“这味道……” 男人激动起来，“好香，你身上，你的血好香……你是一位向导吗？”
“啊，抱歉……” 在对上陆远枫困惑的目光后，男人皮肉尚且完好的那小半边脸颊甚至闪过一抹羞赧的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不该说这样的话，请原谅我的失礼，或许是因为我太久没见到向导才会如此失态，我生前恐怕是一位哨兵吧。”
陆远枫侧目看了自己受伤的左臂，先前被咬的伤口早已结痂，此刻并没有再往外洇出血渍，“我的血有味道吗？”
哨兵和向导之间确实存在一种特殊的感应，但他们都是通过精神域来感知彼此的。
血液不该有特殊的味道。
“嗯，很香。”
男人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骷髅骨架险些打滑，“啊……不是，我是说很明显，可以感觉到您和其他人是不同的，您是一位向导。”
陆远枫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在这个空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与现实颠倒了过来。
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道：“我想从这里出去。”
有关异度位面的资料实在太少，据仅存幸存者提供的描述，他是杀掉了制造出幻境的污染物，最后才得以离开异度位面。
而此刻，这座黄金沼泽后是数条看起来差不多的密林小径，根本不知道会通往哪里。
若是这个污染物藏在这个异度空间里的话，陆远枫不知道自己能在哪里找到它。
男人面露难色，“这个我恐怕帮不上您……”
“但或许在永夜之城那儿会有些线索。”
陆远枫：“永夜之城？”
男人：“是的，永夜之城是这个诡异空间中占地最大的区域，听说那边夜幕永远不会撤下，白昼永远不会来临，天空上常年笼罩的阴霾是被困于此地的亡魂未散的执念……我想，如果有出口的话，就一定在那儿吧。”
陆远枫和对方道了谢，正准备起身。
“但请务必小心！”
男人叫住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永夜之城的人，他们极度渴望着向导，也因此而生出了癫狂的神智，您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您是一位向导。”
“还有……” 他从胸前的口袋中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如果您成功离开这里的话，能请您帮我把这个带出去吗？虽然我已经想不起自己是谁了，但总感觉这里记着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
“好的。” 陆远枫弯腰接过那封信。
男人冲他露出一个笑，“我在这里等着您的好消息。”
……
永夜之城的方位不难找。
陆远枫按照男人所说的一路往北走，笼罩在天空上的阴霾也愈发浓重，很快，他甚至不需要方向感的指引，只需要循着昏暗的天色便能准确无误地辨认路线。
与他这一路上见到的各种怪诞场景相比，永夜之城倒显得正常了起来，甚至有些过于正常了。
它看起来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镇，与北境荒原那些贫瘠的居民区十分相似，只不过上空完全被夜色所笼罩，所有的光源仿佛都被一张深渊巨口吸进去了似的。
陆远枫走入那漆黑、寂静的街道，半遮半掩的棚屋中时不时会传来阵阵饭香。
巷口，他看到有三三两两的孩童正举着油灯在屋檐下踢球。
想来现在应该是他们这边的“白昼”。
然而陆远枫只是远远地投去一个目光，甚至还未与那些孩童产生任何交谈，那小孩立马抱起球，和同伴跑远了。
这儿的人似乎格外警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感到不安。
【这儿哪哪都长得差不多的样子啊，好像也没啥特别。】
【就是就是，所以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这里的人心眼也忒小了，连个路都不让问。】
【我们还能把他吃了不成了……】
“嗒……嗒……嗒……”
就在这时候，一阵脚步声忽然从巷尾传来，那沉重的步伐连带着地面都在轻微的震颤，一下又一下，好似擂鼓般敲在人心间。
寂静的街道中掀起一阵凉风。
陆远枫透过精神触手所感知到的世界中，弥漫的黑雾伴随浸透骨髓的寒意好似阵沙尘般从身后席卷而来。
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原本叽叽喳喳的触手们也跟着噤声了。
“来了……”
“它们来了！”
陆远枫转过身，只见刚才那几个才跑走的小孩万分慌张地跑回了棚屋，皮球被孤零零地扔在路中央。
“哐！”
沿街的微弱灯火瞬间被齐齐熄灭。
原本还在做饭的居民们立刻扑灭炊烟，将门窗紧紧锁死。
“嗒！嗒！嗒！”
沉重的脚步声从转角处传来。
它们更近了。
陆远枫藏入一旁的屋檐之下，后背紧贴着墙面，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扒拉着墙角，谨慎地探出小半个脑袋，便看到一个近两米高的畸变半兽人正将脑袋紧紧地贴在一扇破旧的木窗上。
那个半兽人仍旧保留着部分人类的面部特征，浑身上下却被绿色的鳞甲所覆盖，额头长着两个蜥蜴的犄角，猩红的眸子在眼眶中灵活地上下转动，分叉的长舌不断舔舐着唇缝。
黑雾涌动的街道中，更多双猩红的眼睛自暗处浮现。
这些畸变人全都伴随着明显兽化的特征。
有狮子、老虎、鬣狗、秃鹫……
陆远枫开启灵视后，可以看到这些怪物脑门上有一条细长的红色读条，长度几乎是刚才那个研究员的五六倍。
【这些畸变人的污染值都很高，不是很好对付。】
比污染值高更麻烦的是这群怪物数量众多。
单挑一个倒勉强还行，若是不小心被它们包围了，这将会非常棘手。
陆远枫对自己目前的实力有着清晰的认知。
他绝对还没有强劲到能单刷一群高阶怪的地步。
与此同时，距离他仅一个街口开外的蜥蜴人在棚屋外没搜寻到什么感兴趣的目标后，它摆动着长长的尾巴，朝陆远枫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听着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触手们在精神图景中几乎拧成了一团麻花：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陆远枫集中精神力，仔细地勘查了一圈周围这些畸变人所处的具体方位，随即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哐当！”
下一秒，他将石子扔了出去，轱辘辘滚动的石子轻轻地砸在了蜥蜴人的脚上。
既然不能单挑一片，那就只能把它们一个个勾引过来逐个击破咯。
蜥蜴人扭头看向那石子滚来的方向，它猩红的眸子转动，紧接着一头扎进了黑暗的街道转角中，身后半米开外的同伴却对此毫无察觉。
街道尽头的屋檐下，它看到一个黑发青年安静地站在那，既没有惊慌失措地逃跑，也没有大声尖叫，他只是轻轻地拨弄着掌心的几颗石子。
四目相对的瞬间，青年将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个虚噤的手势。
蜥蜴人不解地歪了下脑袋，虽然眼前这个猎物的行为有些反常，但肉质闻起来却格外的鲜美，它吐出分叉的长舌，张开一排细长尖利的牙齿，朝陆远枫扑来……
“咯、咯……”
就在它离猎物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下，脖颈和四肢却被一股无名巨力给勒住了。
数条粗壮的猩红触足自暗处涌现，将蜥蜴人紧紧缠住。
面前黑发青年的蓝瞳中亮起一阵萤光，宛若深海中的洋流漩涡。
“咯……”
蜥蜴人张嘴想呼叫同伴，可窒息的喉头却只能溢出破碎的音节。
猩红触足鼓动着分泌出一股股黏液，吸盘缠绕过蜥蜴人皮革质地的鳞甲，发出一阵窸窣声，像是指甲刮过橡胶皮划艇产生的噪音。
陆远枫朝前走了一步，朝触手使了个眼色，“不要弄出太大的声音，吃得安静一点。”
蜥蜴人的半边身子已融为黑色的黏液。
“哗啦！”
可就在这时它猛然伸出长舌，垂死挣扎般地想卷住面前的黑发青年。
陆远枫侧身避开了蜥蜴人的攻击。
手背上却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烧感。
他被对方舌尖喷出的黏液溅到了。
陆远枫垂眸望去，只见手背上破了一块皮，被腐蚀性黏液侵蚀的地方开始流血……
“嘀嗒、滴嗒。”
几滴鲜红的液体随之溅落在地上。
是他的血。
陆远枫的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回想起那位被困在黄金沼泽中的哨兵曾说过的话：
“永夜之城的人，他们极度渴望着向导，也因此而生出了癫狂的神智……”
小巷里原本寂静的气氛似是被什么给打破了。
陆远枫抬眸望向街头巷尾那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正在疯狂进食的触手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呃，也许这些东西不能算是人呢……】
“踢踏！踢踏！踢踏！”
纷沓而至的沉重脚步声伴随着野兽兴奋的嘶吼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触手们囫囵吞枣地咽下最后一口饭，大声道：
【完了！！！】
【它们都被吸引过来了！】
【好多怪物。】
【起码有五……啊，不，十只！】
【跑！】
【快跑啊——】
陆远枫扭头看着将前后出口完全堵死、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数十只畸变兽人，嘴角都有些僵硬。
倒是告诉他这他妈要怎么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