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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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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猴王的诱惑谁能抗拒?

    反正谢拾不能。

    犹豫一秒都是对美猴王的不尊重。

    他响亮应声:“要!”

    片头曲结束时,系统虚构的放映厅中,白白净净的小团子已然与毛茸茸的胖狸猫挤在了一个圆圆的软椅上,几乎抱作一团。

    而这还不算完。

    胖狸猫银白的毛发上光芒汇聚,只是一闪,便有一张茶几在小团子手边出现,上面还摆着几碟香喷喷的点心瓜子和水果。

    “哇!”

    美味的点心一入口,谢拾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他软乎乎的两只小手一下子握住胖狸猫的爪子,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小星星。

    ——谁能拒绝如此贴心的小猫咪呢?他宣布,从此以后猫猫就是他永远的好朋友!

    ·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

    “五行大山~压不住你……”

    谢拾合着节拍,蹦蹦跳跳走在二桥村干燥的土道上,一群顽童将他簇拥在正中央。

    欢快活泼的童声合唱从村头飘到村尾,飘荡在秋日的田野上、山林间、小溪边。

    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歌声宛如汩汨甘泉淌遍二桥村,终日劳作的乡民忘却了一整日的疲累与苦辛,脸上深深的皱纹舒展开来。

    自惨失神通以来,这是谢拾过得最快活的几日。从前光怪陆离、多姿多彩的梦境虽已不再,却拥有了一项新的夜间娱乐——在梦里自由自在撸猫嗑瓜子吃点心看美猴王。

    白日里,他又能与小伙伴们继续分享美猴王的故事,享受小伙伴们崇拜的小眼神。

    小日子真是美滋滋呀,美滋滋。

    谢拾的美好生活背后,是系统在负重前行。

    没过两天,系统就不背了,摊牌了:梦中的虚拟放映厅,动画剧情,美味的瓜子点心,构造出来都是需要消耗能量的。

    虽不像“梦游诸天”消耗那么大,但以系统见底的能量储备,并不足以长期维持。

    [能量便好比人的体力,体力消耗却没有进食补充,就只能躺着不动。]梦境之中,毛茸茸的胖狸猫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卖惨,[宿主再不汲取知识,我只能躺着。再也没有能量为宿主搭建虚拟放映厅了!]

    真的吗?谢拾狐疑的小眼神在胖狸猫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点点头觉得应该是真的。

    才不是因为美猴王的诱惑呢。想他急功好义二桥帮主,怎么能坐视好朋友饿肚子?

    谢拾的眉毛立时便纠结地扭作一团。

    ——帮助系统充能,可以!

    ——读书学习,拒绝拒绝!

    他将来迟早要回归仙班,何必读凡俗之书?况且,哪个崽崽会喜欢读书啊(震声)!!

    谢拾对读书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

    他曾在某个梦境中见过一个头发胡子都已花白、满身都是补丁的老头儿。其自称已有六十岁了,从七岁便开始苦读,读了几十年的书,就是为了考什么科举,结果考了一辈子都只是个童生。

    梦中的老头儿疯疯癫癫的,提起读书来又哭又笑。误以为白白净净跟年画娃娃似的小团子是哪路神仙派下的小仙童,必能庇佑他这一科考中秀才,喜得他在梦中给小团子“哐哐”磕大头,不管小团子怎么劝都劝不住。

    这一幕给谢拾幼小的心灵留下深刻的阴影。令他以为读书委实是件苦差事,稍不留神就入魔——读书科举的歪门邪道哪里比得上修仙的光辉正道?万一他也被害成了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哪里还有重列仙班的希望?

    小团子一脸沉痛地做出了决定。

    ……与其让他去吃读书的苦,果然还是让好朋友继续饿肚子罢。

    系统:[……]

    ……这就是永远的好朋友?

    ……幼崽果然善变。

    好在系统本就没想过如此简单便让谢拾改变初衷,须知好几年的“网瘾”说断就断,也不曾动摇这小团子一心成仙的念头。

    系统循循善诱:[学习的本质是求知,知识就是力量,读书只是求知途径之一。]

    [所谓求知,即探索一切未知,将未知变为已知,这个过程即可汲取新的知识。]

    [就像我告诉宿主水碓舂米的原理,宿主理解并记住,便是将未知化为已知,汲取了新的知识。只要宿主不断求知,凡事多问一问“为何如此”,就足够了。神仙之所以神通广大,正是“已知”够多哦。]

    系统一番长篇大论,谢拾只记住了最后一句话,以及“求知”这个关键词。

    “多问‘为何如此’?”

    摇晃着脑袋嘟囔一句,小团子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个容易。”

    从此,他开启“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春夏秋冬为何交替轮回,花草树木为何盛衰荣枯,太阳为何东升西落,月亮为何昼伏夜出,稻谷为何秋收冬藏,稻田里为何养鸭……人类幼崽本就是好奇心最重的生物,只因自小无人解惑,成长过程中也就渐渐习惯不再发问。而今,当谢拾将过往产生的许许多多困惑一一重新发掘,年岁增长中逐渐泯灭的好奇心又回来了。

    以系统包罗万象的庞大数据库,谢拾的所有疑惑都能得到细致入微的解答,有些他听懂了,有些他却懵懵懂懂听不明白。

    谢拾开始以全新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

    他真真切切发觉到探索未知的快乐。困惑消除的瞬间,便如漫山遍野抓蛐蛐时,终于从草丛深处寻觅出品相最好、战斗力最强的那只蛐蛐,纯粹的快乐泉涌而出。

    谢家人惊讶地发现谢拾的变化。

    老徐氏生火做饭时,他蹲在旁边围观,顶着黑乎乎的小脸发问:“这黑乎乎的烟为什么从烟囱里往外冒,不往家里跑?”

    大房的两个姐姐跟着大娘刘氏学绣花时,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从她们中间冒出来:“这是什么花?为什么要绣这个花儿?绣花为什么叫女红不叫男红?姐姐们为什么一定得学绣花儿,针扎不疼吗?”说着他捧起大姐被扎出血的手指“呼呼”吹气,教人哭笑不得。

    就连税吏上门家家户户收取田税时,他都要冷不丁冒出来问一句:“自家辛辛苦苦种的粮食,为什么要给别人拉走?税是什么,咱们自个儿种田为什么要交税?”

    当时谢大有和两个儿子正纳粮交税,无事一身轻的谢家老三游荡在人群中耳听六路,冷不丁听到背后幽幽冒出这么一句话,转头就对上小侄儿乌溜溜的眼睛,当即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一把捂住了小家伙的嘴。

    犹不放心的他赶紧提溜着小团子回了家。

    这孩子,咋什么大实话都敢随便乱说?

    税吏猛于虎,让他们听到就不好了!

    被捂住嘴的小团子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眼中看不出害怕,只有一股天真的执拗。

    尽管觉得这小侄儿胆子忒大了些,谢森却并未训斥或敷衍了事,而是掂了掂怀里的小孩,好好琢磨了一阵才解释道:“咱也说不清,田税是交给朝廷的,都说朝廷有了钱粮才能养兵,养好兵才能将北虏拒在关外,不然那就是家家户户永无宁日。”

    说着说着他便走了神:“当初我上社学时,先生曾言大齐刚开国时田税不高,太·祖皇帝怜惜百姓,每亩纳粮三升,如今却不成了。前几年才加征了一回饷……”

    说到此处,谢森重重叹了一口气。

    乡下人家,靠天吃饭。年景好时还能温饱,一旦有个天灾,家破人亡都是常事。赋税一年比一年重,着实不是啥好苗头。

    谢森长吁短叹了一番,却没发现怀中的小团子睁着眼睛把他的抱怨都听了进去。

    日月如梭,转眼就过了一个月。

    短短一个月,谢家人都习惯了各个角落随时会冒出一个语出惊人的小团子,一开口发问就教他们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系统的存在早已成为一人一猫拉钩约定保守的秘密,当谢拾转来转去到处询问“为什么”时,其他人听不到系统的解答,只能在小团子天真困惑的目光中支支吾吾。

    一家人无奈不已:“他一个四岁小娃娃,真不知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从前还嫌他不着家,如今我倒宁愿这混世魔星在外头多耍一阵,也免缠得我头疼。”

    小团子的亲娘余氏只能抚额。

    又将同情与敬佩的目光投给谢家老三谢森:“难为三弟倒是有耐心陪着他。”

    谢森笑了笑:“一家人何必客气。有拾哥儿在身边,我倒觉得热闹得紧。”

    不知是否上回认真答疑的缘故,这段时日谢森被小侄儿“关照”的次数格外多。

    往往一扭头便看见小侄儿迈着小短腿跟在他身边,视线正对上小团子那双明亮有神、闪烁“我很好奇”四个大字的眼睛。

    原因其实很简单。

    谢拾从这些日子的观察中发现,三叔谢森是老谢家见识最广、懂得最多的人。

    他读过三年社学,十岁起在镇上的酒楼跑堂,因长得好、能说会道又识字,竟被一位账房先生看中,将独女许配他为妻。

    成亲后,小夫妻俩在村里镇上两头跑,农忙时家中人手不够就回来帮忙干活,其他时间大都在镇上,跟在他岳父身边做事。张家就一个独女,账房先生对女婿悉心相授,就指望这女婿将来能接他的班呢。

    相较于两位兄长,谢森的见识确实更高。

    念社学时,他天赋不高成绩也不出众,却凭借勤奋认真获得社师的喜爱,还结交了一帮关系不错的同窗,否则,他这个乡下小子哪里有机会被介绍到镇上的酒楼里干活?

    在酒楼里干活时,他又嘴甜会来事,闲时便厚着脸皮凑到帐房先生身边偷师,动辄请吃些茶点果子,目标原本是账房先生的看家本领,没想到竟成了人家的东床快婿。

    别的不说,他这抓机会的本事是一流。至于察言观色、待人接物,就更不用说了。能够讨不同的人喜欢,本就是一种本事。

    饭桌上,家里其他人还在头疼于谢拾过于旺盛的求知欲,谢森却有不同的想法。

    “拾哥儿翻过年来就五岁了。”他突然提议,“既这般聪慧,何不送他去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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