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都旧梦
长仪下了山,前往齐修然的故乡上京,一来为了寻找齐修然的踪迹,二来,他好像很早就远远地望过这座城,只是绕城而过,未进城门。
在上京之地,他与三年之别的修然、风泠相遇,又结识了新的朋友,方铭与苏荷。
这段时间,他懊恼又给前来寻他的青羽添了麻烦,他不能随师兄回到九陵宗,因为他知道师兄一定又会以性命担保自己,所以他留青羽一人空回九陵宗。
长仪有家不能回,常叹山下炊烟袅袅的百姓人家却无自己的归处,只是月余,他便知晓了世间繁华的暗处却是鬼妖作祟恶人当道,他好友相伴在侧,破采花贼一案,算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他见了太多无辜枉死的百姓,试问,芸芸众生中谁的生命又比谁的更重要?每个人都在等待不同程度的救赎。
长仪为了得到鬼面人的进一步消息,为了拯救更多的苍生,他决定将寻找那孩子的事情暂存身后,与众人启程前往江都。
他一心放下儿女私情,但总会被无防备的拖入泥潭。
这日,他与风泠、修然、方铭、苏荷一行人已赶到了江都,江都的一支迎亲队伍欢天喜地从他们眼前走过,大坛大坛的女儿红满载着喜庆,被赤膊的汉子抬着跟在迎亲队伍的后面。
女儿红,是酒。
修然见多识广,他说江都人家每当有了女儿时,当地习俗是等到孩子满月时,就会选酒数坛,泥封坛口,埋于地下或藏于地窖内。
待到女儿出嫁时取出招待亲朋客人,由此得名“女儿红”。
若是女儿不幸夭折,这酒便成了“花雕”。
女儿是如此,那儿子呢?
儿子若是夭折了,势必连坛酒也没剩下。
长仪不禁想到了奚奚,他已好久未再提及的奚奚。
“长仪,你看那里好热闹,好多都是上京没有的。”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已经走远,风泠指着前方热闹的杂耍。
“果然繁华。”长仪心不在焉地回答。
江都,繁华如许。
沽酒陌,宝马香车,风舞槐花落,千门次第开。
这些应是长仪未见过的,但这座陌生的城,每一处,每一声,每一人,长仪又觉得是以前已是走过、听过、看过,看人群攘攘,闻街头叫卖,天字一号难求的江都客栈,垂杨不断接残芜的瘦西湖……
就连桥头撑伞怨怼情郎无情,决绝愤然离去的姑娘,都似曾相识。
为了找江都出名的神算虞娘帮忙占卜一二,一行人并未察觉长仪心有所惑。
在街头,询问了一位老者花满楼所在,老人抱怨大白天的寻花问柳简直是世风日下,齐修然更是不允许风泠、苏荷和方铭一同前往。
“风泠和苏荷是女孩子不可以去也就算了,我可是男人,凭什么不让我去?”方铭负气嚷嚷。
“我若带你去,等回到上京,如何向方沁交代?”齐修然依然回绝。
“我不管!我可是在书上看见过一些莺莺燕燕,绝色倾城的,怎么也比什么都不懂的木头脸强吧?凭什么他可以去,我不可以!”对于风月之事,方铭很有自信,自己绝对比不解风情的长仪强,便把矛头指向长仪。
长仪蓦地低了低头,紧接着看了方铭一眼,看的方铭觉得冷飕飕的。
最后,从老人那里得到花满楼所在之处,几人还是一起都去了花满楼。
经过一番曲折,终于见到了虞娘,这位江都第一的卜算者虞娘,为长仪测算的结果却是几人始料未及的。
“实不相瞒,长仪公子乃死局逢生之相,空亡而返,天虚入命,六亲缘薄,可谓凶煞异常。”虞娘如实的将卦象说出。
闻言,几人皆惊。
“占卜这事向来不能全然相信”
“一定是虞娘算错了”
“再算一次”……
几人轮番劝慰了长仪一番,就连虞娘也转折地说了几句。
“命运不同,命由天定,运可扭转。公子命虽大凶,但运却多有变数成迷,异怪之相,乃虞娘平生仅见。”
“你也说了,命由天定,日后如何,与今日所言无甚关系。”长仪表情依旧冷热,看不出变化。倒是眼眸低垂,谦恭言道:“有劳虞娘今日为我卜算,我先出去走走。”
风泠要陪着长仪一起出去走走,却被修然阻拦。
长仪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人影憧憧,摩肩又接踵,热闹非凡,繁华十分,但这些热闹和非凡只属于这座城,而长仪不属于这座城,亦不知道天大地大,哪座城才是他的归属,有着属于他的热闹与繁华。
也许是九陵宗,九陵宗是修仙地,按理来说,不热闹亦不繁华,但因为有着师兄,那里曾经有过属于长仪的热闹,又因为师兄还在,以后也会有热闹,可是青川的死一天不解决,或是自己的祟气一天不解除,他都不能回到九陵宗。
虞娘的卦象:空亡而返,天虚入命,六亲缘薄……六亲薄缘,六亲薄缘,息灵山的族人死了,娘死了,奚奚也死了。
六亲薄缘,虽然自己刚才对风泠他们所说的是,“命由天定,日后如何,与今日所言无甚关系。’”
但,如何能一点也不担忧,在日后,死亡是否就轮到了师兄?
长仪不敢想,抬头看着天空广阔,似乎天大地大,无一处是自己的容身之地。
“这位少侠,是否有兴趣卜上一卦?”花满楼路口的算命小摊,在江都占卜第一人的虞娘附近摆摊,简直是班门弄斧,生意冷清,小道茶几子八年后还是那副皮相。
“命由天定,算了有何意义?”长仪回绝。
“命数由天定,但运数可由人定,虽说凡人岂有这种能力……”茶几子前言不搭后语。
“哎哎,我还没说完,少侠走得这么急!”茶几子还在碎碎念,长仪早已走远。
茶几子叫嚷间,突然,一紫气御风而来,来人竟是齐云,一改高傲姿态,毕恭毕敬对着茶几子鞠了一躬,“还望大仙,再指点一二,当年你冒着危险告知师尊,我炙炎门的救星将降于九陵宗门,只是这天机并不准确,当年,九陵宗并未有婴孩出生。”
茶几子笑笑然,换改容颜,刹那间目朗神清,“你们这些凡人,就喜欢把我的话当屁话!”说着卷着小铺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齐云愣住,这仙人怎么如此、如此的粗暴?亏得还长的白净端正。
这边,长仪独自在外边走了好久,直到了下午才回到花满楼,坐在凉亭,依然心事重重。
千阳看他神情严肃,眉目不展,一瓶酒扔了过去。“来!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苦短须尽欢。想解千愁,就要把那些前尘旧事统统忘掉,才能活得舒心自在啊。”
酒,奚奚,今朝,日后,儿女情长,灭族之恨,仗义天下,是何?是何?
我好想忘记的不止是十岁前的事情了。长仪心中发笑喝了一口酒,“正是因为记不清许多前尘旧事,才会更困惑,无法释怀。”
“长仪,你的心事实在是太重了,要多笑一笑。”风泠总这么说。
但,何必去说?
风泠为使长仪开心,带着长仪去了桃花谷,这里繁花锦簇,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
绿艳闲且静,黑衣浅复深的牡丹,有映日成华盖,摇风散锦茵的兰花……乱花迷人眼,却唯独没有桃花,风泠种下了桃花,却不想也许原主人惟独不种桃花的原因,桃花情缘向来缘浅,或是血溅桃花扇,或是桃花缘音同桃花源,此缘(源)虽美,但何处寻觅?
风泠和长仪在桃花谷种桃花看星星,却全然没有看见御剑而来的青羽,原来青羽听闻掌教真人派青山几人下山捉拿长仪,急着赶了过来。
此时看见长仪暂时无事,又决定赶去找齐云解决事情,御剑而过的时候,看见方铭坐在河边懊恼地丢石头。
他在上京便已确定方铭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凭着他手臂上的烫伤痕迹,凭着他与娘亲相像的眉目,凭着青南临终前说的那句话“不要忽视佩戴青环玉佩的任何人。”
想来青南当年看方铭有些故友的神情,终是没下去手,饶了方铭一命,留他在乱林自生自灭,后被上京方家收养。
“你在这里做什么?”青羽在方铭面前收剑现身。
“大师兄,你怎么回来了?”方铭站起身来。
“办事路过而已,你因何事懊恼?”青羽再次问道。
“还不是因为苏荷,每天就知道长仪哥哥,长仪哥哥,对我爱理不理的。”说着一脚又把一块石头踢进了河里。
“亏你还是个男子汉,有点出息。”青羽说教。
“什么男子汉不男子汉的。风泠、苏荷都喜欢长仪,就连修然和他都那么暧昧,我看,哪天连我也去喜欢长仪。就不需要谈什么男子气概了!哼!”一说到男儿本色,男子气概之类的,方铭就气愤。
“全天下的人都喜欢长仪也无妨,唯独你不行。”青羽言语严肃,完全不是玩笑。
“凭什么区别对待我?这不公平!亏我还叫你一声大哥。”一个两个的都搞差别对待,方铭是真的恼了。
“正因为你叫我一声大哥,唯独你不行。”
说着,青羽看见炙炎门的传信飞炎鸟,不容方铭反驳,独留他在原地置气,他御剑离开。
青羽到了目的地,竟是无人烟的一片空地,青羽刚落地,一个掌风就从后背袭来。
转身接掌,交手的两人都被互相的灵力震开几分。
“你骗我!你确定五年前九陵宗没有婴儿出生?”齐云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那年,九陵宗没有孩子出生。”青羽答得直接。
“你发誓?”
“我发誓。”
齐云见青羽神情自若,连誓言都立了,实在是不得不信,愤愤然,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对青羽说了句“多有得罪”便又乘风而去。
那年,九陵宗的确没有孩子出生,因为人为原因,奚奚提早了两月出生,赶在了年尾,并不是大仙卜算的那一年。
对于齐云所指的人,青羽即使知道是奚奚又怎么样,他回答的十分心安理得。
自此,青羽与长仪各有繁忙,一个作为少侠仗义天下,一个身为九陵宗首席弟子操劳教中事务,即便如此,青羽仍是挂念着长仪,一旦长仪有任何危险,青羽便执剑前往,护他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