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alpha的嗅觉有可能出错吗？」
「最佳答案：狗鼻子也许有失灵的时候，但alpha绝不会有。」
——
应朝朝的意识有些昏沉。
她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脑袋很疼，后颈的某一处地方更是像被烧熟的铁板烙了一下，又热又痛又痒。
她难受地哼了哼，耳边的声音略略清楚了一些。
“绝大多数人最迟15岁前就会完成分化，她这种17岁才分化的情况，约莫是五十万分之一的概率。”这是一道温柔的女声，“延迟分化死亡率极高，她只是有些比较严重的应激反应，说起来已经非常幸运了。”
“能恢复吗？”另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语气冷郁，吐词又带了几分懒散，听起来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应激期较长，大概会反复持续三个月。期间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尽量避免接触易感期的alpha和发热期的omega。”女声还在继续，“刚才已经给她打了抑制剂，休息一晚能暂时恢复。”
“行。”男声利落地回了一个字，有种事不关己的倦怠。
“这种应激症其实也可以不药而愈。她需要一个和她高相合性与匹配度的alpha。”
“欸你要走了吗？”女声显得有些诧异，“这位alpha同学，我看你抱她时她的应激反应都有减弱，估计是你们的相合性较高……啊你醒了啊。”
应朝朝睁开眼，首先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
她眨了眨眼，适应了房间内过亮的灯光后，才看见门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
男生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型高瘦，肩宽脊直，浓黑的短发泛着柔软的光泽，眉眼俊朗，鼻梁英挺。
也许是刚要走却发现她醒了，他侧转身，狭长的眼眸微抬，懒懒地看了过来。
应朝朝明明不认识他，脑海里却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名字——姜言礼。
“应同学，你是因为突然分化引发了严重的应激反应。应激期会持续三个月左右，极易反复。”女医生轻声叮嘱，“其实最好的治疗办法是临时标记……如果请你的朋友帮个忙，你会好受很多。”
分化？应激期？临时标记？
应朝朝的脑袋像一个濒临炸裂的气球一般胀痛，浑身难受得不行。她迷蒙的思绪被这些陌生字眼堵塞，全然没有余力思考，只抓住了“好受很多”这几个字。
鬼使神差的，她看向了门边站着的男生。
男生周遭仿佛有一丝浅淡冷冽的混合着乌木与薄荷的香味，勾勾缠缠的，牵引着她的注意力。她莫名有些口干舌燥，后颈那一处更是深入骨髓般的痛痒，好像渴望被什么叼住，被什么啃咬……
“同学……”她唇瓣嗫嚅了一句。
姜言礼闻言，忽然笑了。
“不认识，不可以。”
他生着一双极好看的丹凤眼。居高临下看人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神倦怠，一脸的厌世。他明明在笑，长眉压睫的模样却添了几分阴郁，无形中给人以压迫感。
话说完，他就开门出去了。
女医生呼吸微滞，尴尬地立在原地。
应朝朝有些失落，这种期待落空的感觉很模糊，像是她的，又像是别人的。她闷哼一声，把女医生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应同学……抑制剂起效需要时间。今夜留院观察，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起来就会恢复了。”
应朝朝有一堆疑问，可她难受得紧，实在分不出心神。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药效起来了，迷迷糊糊的，她又昏睡过去。
这一睡，各种纷杂荒诞的梦境袭来，仿佛有什么不属于她的记忆被强行塞了进来。
应朝朝梦见自己生活在一个奇怪的abo世界，这个世界分化即成年，绝大多数人都会在15岁前分化出第二性征。尽管这里的beta也能正常生育，但相合性越高的alpha和omega的结合能诞生更优质的后代。所以世家豪门联姻，多以alpha和omega优先。
作为梧城应家大房的独女，她过了15岁还未分化，属实是一件难以启齿又令人好奇的世家秘辛。为了避免沦为旁人的谈资，应朝朝的父母便悄悄在基因信息上给她填上了beta这个性别。
然而应朝朝运气实在太差，过了15岁生日没多久，爱她的父母和外祖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全部身亡。应家的资产被叔婶拿走，外祖家的遗产被养舅舅拿走，她只拿到了父母曾给她购买的一套公寓和一部分少得可怜的遗产。
当然了，她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孤女。
这个世界在婚姻与继承权上有着严苛的律法。普通人15岁分化即成年，但第二性征的发育会有一个敏感期，所以18周岁前仍需要被合法监护。未满18周岁的被称为未行权人。未行权人所获的遗产悉数由政务部门公证并保管，直至当事人满18周岁才会交还于她。
应朝朝的监护权落在她的二叔和二婶身上。然而大房与二房之前并不和睦，她就住进了父母买给她的一套公寓内。
应家叔婶虽说私下有着要拿她联姻的打算，但她只是一个beta，多少算不上珍贵，也就对她的出格行为不太上心。
如果他们知道她忽然分化成了一个omega……
凌晨5点，应朝朝被梦吓醒了。
她后背沁出了一身冷汗，眼睛被床头通宵开着的白炽灯管刺得酸疼。
她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在医院。
她起身四处一摸，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只没电的手机。
黑黑的屏幕上映出了她的脸。脸还是那个脸，就是头发长了很多。想起先前耳边女医生的话，再一看绑在腕上的医疗识别带上写着omega的字样，应朝朝眼前就是一黑。
完了，她好像真的穿到了abo世界。
她前段时间为了攒大学学费打了三份工，累得连着发烧了两天。昨天实在扛不住了，下午特意请假回了住处，睡前还吃了退烧药，怎么睁眼就穿越了？
难不成，另一个世界的她已经因为高烧去世，而这个世界的应朝朝因为延迟分化没了命？
这都什么倒霉人生？！
两个世界的记忆混杂交融，应朝朝脑仁又是一阵刺痛，后颈处的腺体更是一突一突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闭了闭眼，脑子里过电似的。
要命了，她想起姜言礼是谁了。
姜家以医疗器械起家，资产管理涉足地产、金融等领域，是梧城世家中当之无愧的老大。姜家长子姜言致走的从政之路，于是小他7岁还在念高中的姜言礼就被外界认定为是姜家下一代掌门人。
而作为姜言礼的隔壁班同学，原主在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常常追在他身后，并进行了不下二十次公开场合的真情告白。
“姜言礼，我想和你谈恋爱！”
“姜言礼，我想做你女朋友！”
“姜言礼，请你做我男朋友！”
“……”
——哪怕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记忆里的最后一次告白是昨晚。原主把姜言礼堵在了体育器材室内，头一次在只有两人的情况下表达了自己想交往的迫切愿望。然后在毫不意外的被拒绝后，她晕了过去，被姜言礼送到了医院。
尽管原主的记忆还没完全接收，但哪怕只是想起了其中那么一点，应朝朝就羞耻地捂住了脸。
她，一个刚刚结束了高中生活，从未谈过恋爱甚至连男生手都没有好好拉过的人，竟然在凭空冒出的回忆里社死了这么多次。
更别说在被告白对象拒绝后，她竟然还妄图请他帮忙临时标记……这在abo世界简直是赤果果的耍流氓。
应朝朝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满脸通红，懵然地躺倒。
不行，再睡睡，说不定还在做梦。
她合上眼，身上还有些热，手腕上起的疹子也尚未完全消退。翻来覆去数次后，应朝朝闻到了一缕极淡的鸢尾花的香味。
香味清甜，若有似无，却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令她身上的燥热都缓和了一些。
她目光搜寻了一番，在床头柜下寻到了一支蓝黑色的签字笔。
签字笔就是特别普通的那种，上面贴了一圈标签，标签上写着“沈安闻”三个字。
应朝朝躺了回去，疑惑又漫不经心地看着这支带着香味的笔。大约真的累了，又或许被香味安抚，她很快陷入了沉睡。
7点多，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她还睡着。
“应朝朝？”
应朝朝闻声睁开眼，看见两名医生正站在她的床边。
一个是昨晚见过的女医生，一个是陌生的男医生。
——救命，她果然真的真的真的穿越了。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沈安闻。她是我的助理医师陈奈。”男医生温声开口，“你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应朝朝配合陈医师测了体温和抽了血样，迟疑着回了句。
“体温正常。”沈安闻含笑看她，“一会陈医师会检查一下你的应激症状是否消退。等半小时后血液结果出来，如果没什么问题你就可以出院了。”
沈安闻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高高瘦瘦的，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松松扎成丸子。夏日灿阳的光线下，亚麻棕的发色泛着柔和的光，衬得他肤色越发白皙，周身气质斯文又慵懒。
他详细地讲了一堆注意事项，又递给她一份《omega生活指南》，末了提了句：“经你的朋友要求，分化结果最多延迟至三个月后上传。”
我的朋友？姜言礼吗？
“对了，这支笔可以还给我吗？”沈安闻指了指被她捏着的笔，“这是这个月我领的第八支笔了。”
应朝朝有些不好意思，她把笔递过去：“这支笔的香味很好闻，闻着闻着我就睡着了。”
沈安闻神色微讶，声音温润：“谢谢你喜欢我的信息素。”
应朝朝：“……”
一旁的陈医师诧异道：“看来应同学和沈前辈的相合性也挺高啊。”
应朝朝的脸腾得烧了起来。
原主的记忆混沌又繁杂，像是沉在水底，似乎只有在看到或者听到某个关键词时，才能像调取数据库那样找出来。而原主当了两年beta，本来就没注意过信息素这个东西。所以闻见香味，她下意识以为是香水。这会听见“信息素”三个字，脑海里的常识记忆和自发的羞耻感就冒上来了。
“不好意思……”她急忙找补。
沈安闻似乎并不介意，他叮嘱了几句后出门去坐诊了。
陈奈在离开前叮嘱了一句：“延迟分化的omega信息素比较特别，更容易引起alpha的注意，平常要小心些。”
等检查完身体，又吃了医院的早餐，血液结果也就出来了。应朝朝有些生疏地办理了出院手续，仔仔细细回忆了原主的公寓地址后，打车回去了。
幸好，车费还能用人脸支付。
原主的公寓是loft结构，一楼是客厅和厨卫，二楼是两个卧室和一个卫浴间。
应朝朝浑浑噩噩地进了公寓，把医院配的抑制剂和阻隔贴等东西放在茶几上，又爬上楼给手机充电，颓丧地躺到了床上。
所有的一切熟悉得不得了，却又透着股陌生，仿佛时隔多年回家一般。
应朝朝侧转看向落地窗外的阳光，眼角瞥见书桌上的那本绿色笔记本，脑子里忽然就跳出了一段记忆。
她一个激灵爬了起来，立刻打开了那本笔记本。
果不其然，笔记本开头写着硕大的几个字——拒绝联姻。
第二行写着“婚配申请系统”，上面画了一个大红叉。
第三行写着“寻找一个目标”，旁边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分别是“舒严”、“崔英浩”、“姜言礼”。其中“姜言礼”三个字被红笔圈了起来。
应朝朝脑子懵了一瞬。
她就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依着她昨晚梦见的关于原主成长的记忆来看，原主从小被娇养长大，自尊心很强，倔强又孤勇，甚至在失去她爱的家人后也从没在别人面前哭过。
这样一个骄傲的女生，怎么会舍得放下自尊，一次又一次在公共场合对男生告白？
应朝朝接收的记忆是不完整的。她能想起事情，想起画面，但无法得知原主心里的想法。
她不确定原主是否真的喜欢姜言礼，但她感觉原主大概率是拿姜言礼当回避联姻的工具人。
在这个世界，婚约这种东西具有极强的法律效力。违背婚约的人，不但需要支付高额的违约费，其公开的信用力也会添上污点。
未行权之前，原主一旦被应家叔婶定下婚约，那她即便过了18周岁，除非愿意付出巨大的违约代价，不然就必须履行婚约。
听起来有些不合理。但这个条款原本是为了保障婚约双方的权利，毕竟缔结婚约这种大事多数发生在世家豪门。
应家叔婶一直有在给她寻找联姻对象。应朝朝想要在行权之前尽量拖延联姻进度，那就需要一个比他们考虑的人选更优秀的目标人物。
在真正的豪门世家姜家面前，只经营着二十几家连锁餐饮店的应家简直就是暴发户。还有谁能比姜言礼更优秀呢？
所以原主每次都选择在公开场合表白，哪怕屡战屡败。她这哪里是表白，分明是做给应家叔婶看的。
毕竟一个普通的beta如果能把姜家未来的掌门人拿下，应家以后何愁捞不到好处。
更何况，姜言礼经常遇见对他告白的女生，但从来只会收下应朝朝的礼物，哪怕他拒绝了示爱。所以梧城睿兰高中的同学们都认为姜言礼待应朝朝是不同的。自然的，应家叔婶也这么认为。
可联想到早上沈安闻特意提起的关于延迟上报她分化结果的话，应朝朝汗都下来了。
姜言礼恐怕早就知道原主死缠烂打的真实意图了！
可他即便知道，即便厌烦，却回回都愿意收下她的礼物，帮着引导和模糊别人的想法，甚至在她分化成omega后还亲自送她去医院，又特意让人暂时隐瞒她的信息……
应朝朝叹了口气，又觉得不太对。
原主的告白既然都是做给叔婶看的，为什么昨晚却那么着急地私下找了姜言礼呢？
她正绞尽脑汁回忆着，充上电的手机自动开机了。与此同时，进来了两条信息。
应朝朝好奇地捞起手机看了看，发现两条都是扣款信息，一条是医院的费用，一条是车费。
再一看短信末尾显示的银行卡4935的余额，应朝朝想哭。
她想起来了。
应家叔婶为了逼原主回去住，三个月前就断了她的生活费。
原主自尊心强，不屑去讨，也不想投诉得人尽皆知，更不愿拉下面子去打工，于是坐吃山空到现在，除了还有地方住，已是山穷水尽。
大约她真的以为自己在姜言礼的心中有一席之地，这才迫切地来了一次1v1的告白，希冀他们关系能有所转变，从而给应家叔婶带去压力吧。
可惜，她又一次失败了。
应朝朝代入了原主的视角后，被强烈的羞耻感淹没。
她在另一个世界无父无母，由奶奶抚养长大。生活捉襟见肘，时常遭遇困境，她习惯了自己解决，从不愿轻易麻烦别人。
但她也收到过许多来自旁人的别无所图又发自内心的平等善意。
她一向珍惜那些好，不愿辜负也不想过分消耗。
她觉得姜言礼虽然终日一副厌世脸，万事不管的冷漠样，但性格中自有柔软的地方。
他对原主的帮助也许是出自恻隐之心，也可能是性格与教养所致，但绝不是浮于表面的同情，更没有宣之于口的想法。
假如照着原主的计划继续演下去，一定会将那份来之不易的善意搓磨殆尽。
应朝朝暗暗思索，如果她真的回不去了，那从现在开始，她就得离姜言礼远远的，尽量不再给他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