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顾念之
顾楠辰是下午回来的，跟往常比确实是早了一些。
洛衿衿坐在堂屋的梨花木圆桌边，正对着水月阁和听风苑之间的小径，两座月洞门被通往芙蓉苑的石板路隔开，有人从外院进来基本一览无余。
顾楠辰在她的注视下径直转入听风苑，身后跟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子。
多半是小玲提过的伴读顾念之。
在旁人看来，洛衿衿因为视线受损眼神放空，看似盯着哪儿瞧，实际上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洛衿衿自己知道，她不仅看到了面如冠玉身姿挺拔的顾楠辰，就连身后风姿不比他差的顾念之她都看了个大概。
只是那个伴读貌似腿脚没好利索，走路多少有些跛。
顾楠辰长得好洛衿衿是猜到了的，毕竟顾母的姿色在那里。
再次出现时顾楠辰已经换了身衣服，不过跟回来时穿的那身区别不大，都是偏奶白色的。
洛衿衿不知道奶白色在这里叫什么色，反正她只知道这个词。
走得近了，才看清他的面容。
好看是好看，但洛衿衿总觉得，顾楠辰的脸上除了好看以外，找不到半点和顾母相似的地方。
大抵是随了生父的面相，桀骜中带了些许冷冽。
相较于顾楠辰，顾念之的长相倒是更惹眼一些，用《洛神赋》中的“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来形容他一点也不过分，谈笑间那双含情的凤眼熠熠生辉，半束的墨发更是给他增添了些许阴柔之美。
两人有说有笑一路走近，在洛衿衿看来，这画面不要太养眼。
但她不能有所表现，毕竟还要装瞎。
等走得近了洛衿衿才听清，两人聊的是书院里的事。
她弯起眉眼，像极了无聊一整天终于迎来玩伴的孩子。
“好热闹，谁来了？”
顾楠辰抬脚走进堂屋，笑着应道，“是我，昨日雨大未归，今儿个就早些回来了。”
洛衿衿眉梢上挑，纳闷地问，“我刚刚分明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她装出努力朝外面看的样子，又因为看不清而暗自锁眉。
顾楠辰这才恍然，他解释道，“忘记你失忆了，那是念之，你摔伤前他也伤着了，养了好久，这两日才能出门。”
他朝外招了招手唤了声，“念之，夫人失忆了，你来重新认识一下。”
顾念之闻言转过身，隔着门槛作揖恭敬道，“夫人安，小人顾念之，是公子的伴读。”
洛衿衿侧了侧脸，演好一个听声识人的瞎子，见顾念之没了下文，她才抿唇点了点头，“原来你就是顾念之，小玲和我提过你，伤好了？”
顾念之彬彬有礼，一点都没有因为洛衿衿看不见而怠慢了礼数，“谢夫人惦记，小人伤已大好，可以伺候公子了。”
洛衿衿扬眉笑了笑，不再多问。
和小玲一样，顾念之也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她有些不解，按许佩所说，顾家只是个经济不是很好的耕织人家，能出顾楠辰这么个书生已经很难得了。
小玲可以说是捡回来的孩子，那这位风流之姿堪比世家公子的伴读从哪儿来的？他们的规矩又是谁教的？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见洛衿衿发愣，顾楠辰朝屋外挥了挥手，顾念之便退至门廊安静候着。
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顾楠辰小酌一口问道，“眼睛可好些了？药有按时吃吗？”
洛衿衿唇角抽了两下，心虚地将脸撇向一边，“按时吃了，大夫说应该快好了。”
顾楠辰瞄了一眼角落的寒菊，无奈地轻笑出声，“今年怕是等不到花开了。”
洛衿衿装作听不懂，歪着脑袋问，“什么花？”
顾楠辰也不揭穿她，换了个话题，“咱们来年初秋要去上京，你早些养好伤，将离水镇的事情安排好，到时候估计要提前一月出发，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
洛衿衿愣了愣，这才想起一件事。
顾楠辰娶原主是为了上京求学有足够的财力支撑，说白了就是拿洛家的钱去读书。
这也算是洛府变相的一种投资，只是投出去的不仅仅是钱财，还有自家闺女。
所以，明年他们会一起搬去上京，而洛家早在上京城置好了宅子，也算是给小两口在上京安了家。
这事换在前一世，那可是妥妥的凤凰男啊。
洛衿衿舔着唇不去看顾楠辰，她不确定顾家是怎么定义原主的，是单纯的提款机还是准备将洛家取而代之，如果只是提款机，那洛衿衿还能跟他们周旋周旋，毕竟这婚不好离，可如果是后者，那这事就大条了。
顾楠辰以为她这是不想离开家乡，柔声哄道，“咱们新婚，我不可能抛下你独自去往上京，你先受累随我去，要是当真住不惯，到时候我再安排人送你回来就是。”
这话说得当真是好听，洛衿衿不可否认，顾楠辰很会哄人。
哪怕换做骄纵的原主听了，怕是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然而洛衿衿并不抗拒去上京城，毕竟对她来说，上京城和离水镇没区别，都是陌生的地方。
与其留在这个处处是原主熟人的离水镇，洛衿衿宁愿跟着顾楠辰去上京。
至于顾楠辰提到的离水镇的事，她默认为是指许佩的事。
毕竟离开之前要先弄明白许佩的目的，好决定这人到底要不要留。
而顾楠辰肯定是不想留下许佩的。
晚饭是顾楠辰陪着一起吃的，饭后他刚准备离开，洛衿衿就开口将人留了下来。
她想得很清楚，必须要跟顾楠辰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和前几次的浅谈不同，她要和对方聊一聊他们俩之间的事。
因为刚吃完饭，小玲给他们准备了一壶清茶便和顾念之一起出了水月阁。
主人家有私事要谈，作为下人肯定是要回避的。
酉时过半，外面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堂屋四角各自燃着摆灯，暖黄的烛光将不大的屋子照得透亮。
洛衿衿手里把玩着茶杯，也不急着开口，她猜顾楠辰会主动问，可她低估了顾楠辰的定性，两人足足沉默了有十分钟的样子都没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洛衿衿暗自咬牙，只得硬着头皮认输，毕竟人是她留下来的，对方等着她先表示也没什么问题。
“关于两家的婚事，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洛衿衿开口了，但她直接将问题抛给了顾楠辰。
不是她没主张，完全是这个大环境不容许女人太有主张，尤其在婚姻关系里。
顾楠辰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听了洛衿衿的话一点都没意外，只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想如何？”
要不是确信顾楠辰不知道自己能看见了，洛衿衿有理由怀疑这家伙是在色诱自己，那邪肆的笑容像钩子一样扎进了她的皮肉里。
幸好洛衿衿一直将视线锁定在门外的庭灯上，可即便只是瞟了那么一眼，她还是可耻地想偷笑。
但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她想如何？
她当然是想离婚然后过自己清闲的日子啊！
可这是她能说了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