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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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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秦境内,长途旅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人们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路程遥远,交通不便,天气恶劣,露宿山野,甚至还可能会遭遇劫匪强盗……各种麻烦的事层出不穷。

    虽然,大秦对民间的管制较前明时期出现不少松动,但自由出行仍旧受到各种约束和禁忌,可不是普通人脑子一热,就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一般情况下,大秦民众出门旅行分为游学与游历、贬官与流放、赶考、做生意、探亲、欣赏壮丽河山等这样几种情况。

    与历代王朝一样,在大秦的官场中,被贬官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权力斗争的失败者,被从权力中心驱逐到边境苦寒之地,几百上千里的流放路途,成了某些人生命历程中的一次蜕变。

    赶考的学子秉承“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原则,在科举考试前一年就出发了,这一路的江山壮丽和人生百态可以为他之后的科举考试,提供诸多生活素材。

    对商人而言,南货北卖才能牟利,所以购入某一区域的特产,并将之运到国家的另一边,成了牟利的关键。于是,这些商人长年累月走在路上,成了旅途中的行者。

    普通百姓出行所携带行李秉承“宁多毋少”的原则,恨不能将全部家当都用绳子捆好,用布包好,带走身边才放心。

    这样做的原因,一是大秦境内交通并不方便,有时候出行时间甚至会长达数年,而若是在他乡有了其他的际遇,要在别处置业,也只需要安定后派人回去处理祖宅就好;二是沿途客栈、民宿内,许多东西并不能准备齐全,一些生活用品、床上用品、蜡烛、茶叶、棋子、折叠棋盘、笔墨纸砚、茶盏、刀子等,都需要自己准备。

    在行李之中,出行者还会准备好有芳香开窍、除秽杀虫功效的熟艾、大黄、芒硝、甘草、干姜、蜀椒等类物品。

    在大秦境内,道路难行是最大的一个问题,若是能选择走水路,就算需要绕远也在所不惜。

    因为,许多道路并不算平整,更没有齐国境内那种铺设沥青、煤渣或者水泥之类的一等国道。即使是主要的交通干道,许多路面也是坑坑洼洼,雨天时泥泞不堪,根本难以通行车辆。

    相较于其他地区,身处江南的民众,旅行则要方便许多,常常舟车并济。出行者只需到江河渡口花上数十上百文钱,就能乘船而行。某些地方的渡船更为便利,数百文钱还能租下一艘小船,顺流而下,欣赏沿途大好风光。

    作为大齐皇室访秦慰问团一行成员而言,在这隆冬时节,前往登莱祭奠先祖皇陵,自然也是选择乘坐舟船这种方式出行。

    从江南至登莱,若是走水路的话,一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沿着大运河,一路缓缓而行,走扬州,经淮安,过济宁,抵达东昌府,然后弃舟坐车,转陆路前往登莱;另一个则是直接乘船沿长江而下,驶入大海后,掉头北上,进抵胶州,并于此乘坐火车,抵达登莱治所——蓬莱。

    鉴于冬日大运河水位降低,吃水较浅,甚至多处路段还存在拥堵等待的情况,丹王齐惟柠和皇孙齐泽烜稍事商议后,便决定走海路前往。

    “大东方号”铁船早在两个多月前,便满载着旅客和货物返回了汉洲本土,无法再为此次出行“装一次逼”,但作为皇室成员,应有的排场还是要讲的。

    一艘隶属于齐国江南商社旗下排水量达一千五百吨的机帆船便被临时征用,成为此次皇家使团出行的专属船只。

    在船上,除了几名大秦皇室子弟和鸿胪寺官员一路陪同外,还有数十名齐秦两国的商人顺路搭载,前往北方地区。

    出了长江口,入眼之处,皆是无尽的海水,在顶着强劲的东北信风下,“福顺”号将全部风帆落下,开启蒸汽机,喷吐着滚滚浓烟,以12-15节的速度,航向北偏西,驰骋于大海之中。

    “一个颤颤巍巍挺硬枪,一个摇摇摆摆弄钢剑。一个舍死忘生往里钻,一个尤云带雨将功干。扑扑通通皮鼓催,哔哔啵啵枪付剑。……一个紫骝猖獗逞威风,一个白面妖娆遭马战。……你死我活更无休,千战千赢心胆战。口口声声叫杀人,气气昂昂情不厌,古古今今广闹争,不似这般水里战。……”

    “嘿嘿嘿……”

    “哈哈哈……”

    甲板一处角落里,几名齐国皇家禁卫军军官脑袋凑在一起,盯着一本话本,一边看着,一边发出阵阵猥琐的笑声。

    船舷另一侧,一些商人则趴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有的还发出一阵一阵的干呕声,显见是晕船了。

    他们在将腹中的苦胆几乎都要吐完后,瘫软地靠在舷边,心中暗暗发誓,即使陆路再辛苦,也不要坐这劳什子的海船了。

    瞧着那边几名齐国军官围坐在一起,一个个眉飞色舞的,宛若无状,还真他娘的是天生的海洋国民。

    “……男儿气急,使枪只去扎心窝;女帅心忙,开口要来吞脑袋。使双炮的,往来攻打内裆兵;一个轮傍牌的,上下夹迎脐下将……”

    “哈哈哈……”

    猛然间,那几名军官突然爆发出一阵轰笑,引得甲板上透气的旅客纷纷侧目。

    话说,这齐国也真是了得,连一群丘八都能认得字,读得书,还看得懂。

    “尔等身为皇家禁卫军,需谨言慎行,注意点体统。”一名禁卫军明威将军神色威严地走了过去,大声地呵斥道。

    “是,将军!”

    几名翻看话本的禁卫军军官立即起身肃立,朝这名明威将军敬了一个军礼。

    “《金瓶梅词话》?”那名明威将军将书本收了过来,赫然是一本民间流传甚广的世情,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不由摇了摇头,随即又甩手扔了过去,“淫秽污浊之作,私下观之,自当无碍,但你们这般……这般无状喧哗,徒增笑话。……都滚回船舱去!”

    “是,将军。”

    几名禁卫军军官收起书本,逃也似的奔向舷梯,准备躲到船舱里,继续欣赏这本精彩绝伦的世间“奇书”。

    “这位刘将军怕是有些苛责过甚了。”朱嘉熙看到那一幕后,不由笑着摇头说道:“这要搁着大秦兵将身上,说不定在这漫长旅途中,早就吆五喝六,聚在一起喝酒赌钱了。”

    “那你们明国呢?”福泰商行的东家袁祖庚听了,心中有些不喜。伱这是几个意思,开口捧齐国人,也不至于这般贬损我大秦呀,遂愠言反问道。

    别看面前这位从事皮毛和木材生意的朱大掌柜,留着寸许的短发,穿着对襟袍服,下着直筒长裤,一副齐国人装束的模样。但打交道的时间长了,圈子里的商人都知道,这位朱大掌柜是地地道道的北明人,而且还有朱明皇室血统,说不定经营的生意也属于北明皇家所有。

    在大秦境内像他这种从事半公开半走私贸易的北明商人不在少数。据说,这些商人只需在齐国清远总督领地缴纳一定的手续费,就能领取一份齐国给他们颁发的凭证,从而以齐国商人的名义,大摇大摆地跑来大秦境内做生意。

    当然,这些冒充齐国人的北明商人,其中不乏大量北明政府派出的细作,用来刺探大秦的情报,传播各种谣言,拐带大秦百姓,甚至暗中策反大秦官员和商人。

    若是北明的细作不慎被擒获,大秦朝廷皆会予以严厉惩处,以罪行轻重,判以斩、绞、徒、流等刑罚。

    不过,对这些半遮半掩的北明商人,官府有时会睁只眼闭着眼,任其往来。一则,北明商人毕竟明面上是打着齐国人的名义,有齐国地方总督领地颁发的凭证,冒然处置,必然引发与齐国的纷争;二则,北明运来的许多商品,还真的是大秦所需要的。

    粮食、木材、毛皮、人参、鹿茸、东珠……,在大秦境内都有强劲的市场需求,尤其是粮食和木材,多多少少可以减轻对齐国商人的依赖度。

    在江南这片集中了大秦近四成的人口和六成的经济产出地区,几乎所有的农户已经不怎么种植粮食了,转而开始栽种经济价值更高的棉、麻等农作物,使得该地区极度依赖外部地区的粮食输入。

    湖广、安南、柬埔寨、暹罗、云州、镇州等地区,通过江河和海运,源源不断地将稻米、小麦运至江南各地,其规模之大,价格之低,足以让江南百姓做出“弃粮种桑”的决定。

    可以看出,在这些粮食供给地名单里,除了湖广地区尚在大秦境内,可以完全掌控外,其他几个地区的粮食产地皆为他国掌握,一旦发生地区局势冲突,就很有可能影响整个江南地区的粮食供给稳定。

    至于木材,经过两千多年的不断砍伐,大陆境内可供营建宫室和建造大船所需的巨木,差不多都已消失殆尽。仅凭自身的资源,根本无法大规模地建造大型建筑和远洋运输商船。

    而辽东地区虽然拥有大片原始森林,但皆位于深山密林之中,囿于陆路运输的艰难,根本无法加以利用。

    而北明所据的镇州、苦叶岛,齐国所据的安南、南洋领地,拥有大量的木材资源,而且距离海边不远,运输便利,具有绝对的成本优势。

    不论是为了扩充粮食和木材来源地的渠道,还是为了平衡齐国商人的贸易垄断形势,大秦朝廷都有理由对北明这种半公开半走私的贸易行为,采取默许态度。

    多一个贸易竞争对手,也能稍稍遏制一下齐国愈发强大的贸易商社所形成的价格垄断。

    就以粮食价格而言,齐国从安南、占城、柬埔寨和暹罗等地区输入的稻米,从五十多年前每石不到白银六钱,而到了现在,每石稻米的价格已缓慢增长至白银一两二钱,足足涨了一倍!

    虽然,有通货膨胀的影响,但这粮价涨幅也委实高了一点。

    江南之地,遍及棉花桑麻,稻粮栽种不及耕地十之一二,数千万人口所需粮食,皆由外地粜入。

    而齐国通过极为优势的海运方式,几乎间接控制了江南的粮食供应,每年赚取的贸易利润,未必少于棉织品,成为齐国少数几种“出超”商品。

    所以,为了稳定国内粮食价格也好,抑制齐国商业势力扩大也罢,就算北明乃是我大秦欲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但只要能对大秦有所裨益之处,未尝不能利用一二。

    尽管,这种贸易行为,多少有些“资敌”、“助敌”的嫌疑,但两害相较取其轻,我大秦也从中获得了便宜的粮食和木材供应,于国于民,都是大为有利的。

    作为大秦的商人,袁祖庚可能会对齐国商人高看一眼,甚至也会将自身的姿态稍稍放低一点,但你们北明,不过是远窜海外偏僻蛮荒之地而继续苟延残喘之辈,哪会放在我大秦的眼里!

    “呃,也大差不离吧。”朱嘉熙瞥了一眼袁祖庚,面色沉静地说道:“但我大明军将即使这般荒诞嬉戏,在战场上照样打得你们大秦军队狼奔豕突、丧师失地。在朝鲜、日本海域,你们大秦水师可敢派船驶来与我大明水军放对较量一番?”

    “怎么?你们大明该不会又想跟我大秦再打一场?”袁祖庚问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大秦威镇西北,准噶尔鞑酋灭亡指日可待。你们大明若是再起边衅,到最后怕是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呵呵……,是吗?”朱嘉熙冷笑两声,摇着头说道:“战阵之事,可不是靠着自以为是和嘴皮子就能打赢的!……瞧着吧,最后谁会面临灭顶之灾,战场上见真章。”

    说着,朱嘉熙将身上的裘衣紧了紧,昂着头,转身离去。

    随着朝鲜权知东南大总管李麟佐为自己请封新罗郡王、北明增兵东莱和清津两地,使得朝鲜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为应对北明的威胁,大秦也针锋相对,除了从关内调兵至辽东外,还从山东抽调三千余兵力,进驻汉阳,以此威慑北明勿要轻举妄动,打破朝鲜现有平衡态势。

    两国如此剑拔弩张,大有爆发第三次秦明战争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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