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涤尘
男人终于将一大车煤卖完了。
新税法的颁布，使许多平民都能在饱腹之余存下一少部分钱财，可以在紧急时刻拿来应急。
秦烈又成了人们口中贤明的君主，似乎已经没有人在意仇万梁这个为他们献出生命的丞相了。
男人脸上带着笑容，将空荡荡的煤车推回了家。
那座房子不大，看上去年代也已经有些久远了。淡绿的藤蔓沿着木墙向上爬去，不算太浓的腐朽味弥漫在空气中。
“爹！”
穿着普通的小男孩一看见男人回来，便飞奔着扑进了他的怀中。
“于崇，你可算是回来啦。”一边的年轻妇人笑道。
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今年市价高，多卖了些钱。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带孩子……辛苦了。”
男人眼眶有些湿润，将妻子拉入怀中，三人抱作一团。
“赚不赚钱不重要，平安回来就好。”年轻妇人抬起衣袖，温柔地擦了擦男人额上的汗水，语气关切。
……
冯忠总算是到了前线。
虽然他从未与异族交过手，甚至没有亲眼见过那些怪物。但一路上，他看了数百次肖瑟传书给他的异族画像，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些对策。
异族仗着有“巨人”抵挡“烈火石”，可以肆无忌惮地冲锋。那么，冯忠决定改变一下之前的作战方式。
既然保守作战不太有成效，那就主动出击。反正异族只有白天才进攻，他们就可以在夜里做好准备。
“每天日出前，派三千骑兵出城墙。兵士披重甲，拿长刀，给战马也都套上锁子甲。等异族距离城墙五里时出阵，冲锋完后撤回。
“此时，再派三千骑兵出阵，弓弩手和‘烈火石’都要准备好，等第二批骑兵撤回城墙后立即放箭。‘烈火石’稍晚一点放，越过‘巨人’打击后方。”
冯忠与众将军商议后，很快便制定好了战略方案。
不出意料的话，异族这次碰上了难啃的硬骨头。
……
还是那座布满藤蔓的大殿。
阳光对于它来说弥足珍贵。藤蔓给它增添了几分神秘，却也将温暖拒之门外。
“殿主，临唐那边……”
“我已知晓此事。让那人带百余名精锐去支援吧。”
“是……”
在殿里最深处的房间，交谈声清晰可闻。
……
“会长，临唐那边有异族来犯，我们……”青年恭敬地问道。
“派五千人去。各家族都至少要出两百名二阶以上的精英。”老人穿着朴素，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好，我这就去通知他们。”青年缓缓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门。
阁楼的屋檐上已没有一只鸟雀，静得出奇。
老人呆呆地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他创立这救世会，只为拯救天下苍生。
仇万梁死了，冯忠离开了，几大家族自顾不暇。整个大杭看似平静，却仍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会祸起萧墙。
窗外的人们过着日日相似的生活，早出晚归，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或多或少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悲伤甚少，亦无苦痛。
可惜，这样的美好终究会破灭吧。
山洞从来无法阻止渔夫进入那片桃花源，更无法令他的本心改变。
……
浊湖的水更加鲜红了，令人发怵的邪恶气息几乎凝为了实质。
源源不断的异族从中奔涌而出，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湖中坐在水面上的人。
他一袭灰袍已染成了血色，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汹涌的水上。
良久，他抬起了头。
那是一副无比狰狞的面目。
左眼到鼻梁上方，一条长长的裂疤已生了蛆，无数白色的虫子在伤口里蠕动。
右边脸颊，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颊，那个地方只有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你们给我等着，我终将以神明之躯，让你们全部堕入地狱！”他怒吼着，嘶哑的嗓音显得有些阴寒。
若是有其他人在此，一定会将此人当做精神失常的疯子。
他双手向下一按，湖中便升起两道滔天水柱，直冲云霄。
霎时，血色漫天，红云蔽日，那血色湖泊中裂开一道缝隙。
双目赤红、杀意冲天的怨象和一支庞大的血军从湖中冲了出来。
对，那是数百年前令无数人颤抖的血军。
那是一只只由无数牺牲将士的尸骨和血肉组成的怪物，身披破碎的血色战甲，手执锈蚀的、沾满鲜血的长枪。而在它们身下，这是各类异族。
它们的眼眶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令人胆寒的虚无。
……
有人说，劫是一种生灵，没有自主意识，只懂得杀戮之道；
也有人说，劫是一场浩大的天灾，整片大陆都会因此毁灭。
劫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都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初棋无劫，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或许……
或许没有或许了。
……
清泉汩汩，溪流潺潺，河水溅溅。
水是万物生命之起源，也是洗涤污秽之至宝。
雨水涤尽空中尘埃，又落回大地，虔诚地准备着下一场洗礼。
奔流不息，滋润万物。
……
终于，援军即将抵达临唐帝国的边防城墙。
在夜幕里，新兵们能隔着三四里地听见边疆军士特有的传讯笛声，也能看见烽火台上的烈焰染红了半边天。
“这便是真正的战场吗？”新兵们在心中感叹。
太平静了。
没有刀戈碰撞之声，没有异族嘶吼之音，没有遍地的鲜血，没有一点他们想象中沙场的模样。
韩官梓静静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有人在这一时刻都沉默了。
不知是对战场的尊重，对亡魂的祭奠，还是对战争的控诉。
止战之殇。
愿世间亡魂涤除心中愁思与怨念，去往那净土，去往那仙境，永不再受灵魂之痛，享万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