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坦诚
背人可是个体力活。
桑清越武力值还可以,但让他背对方可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幸而余凛也根本就没有要让他这样做的意思,只是乘车时有些尴尬,前排的司机叔叔不停从后视镜中往后看他俩,眼神闪躲。
不过也是,此刻余凛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但眼尾和嘴角的淤青,手背上新落下的痕迹,还有眼下怎么遮也遮掩不住的疲惫,怎么看都是一副状况不好的样子。
二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两人下车,桑清越扶着余凛向司机道谢:“谢谢叔叔。”
司机摆摆手,什么话也没说,脚踩油门,很快消失在街口。
在余凛的身侧,一直萦绕着一种很淡的香味。忽近忽远,空灵而轻盈,让人忍不住的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余凛额头上突然贴上来一只温度微凉的手,桑清越问他:“怎么了?”
余凛摇头,“没事。”
“你再坚持一下,刚在那里没来得及问你,他们都打你哪儿了?需要先去医院吗?”
桑清越平时鲜少说这么多带有明显疑问语气的句子,余凛想笑,可又不小心牵扯到了唇角的伤口,“我真没事。”
余凛声音有些低哑:“先回家吧。”
“……应该在茶几旁边的柜子里,你看一下。”
桑清越依言去找,果不其然在最底层发现了一个备用医药箱,碘伏、卫生棉、绷带、药品一应俱全。桑清越先去洗了手,才去拿棉签。
“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一下。”
余凛原本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入目便是白炽灯下一双格外素白纤长的手,桑清越的上药的动作格外轻,可余凛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酥痒的疼。
可就这点儿疼来说,余凛完全可以忽略。
从眉心到嘴角,都各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和红肿,最严重的地方已经破了皮。桑清越轻微的皱起了眉,喃喃了一句,“都破相了。”
余凛离他很近,这句话自然而然的被他听到了,他很自然的问:“破相了就不帅了吗?”
桑清越忍不住嘲讽道:“没想到都这种情况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真没事。”
余凛接下来说了句很中二的台词,但与其语气不符的,是眼眸中格外柔和的神色,“那是,你也不看看,在你面前的我是谁。”
桑清越没再接腔,而是专心致志的继续给人上起药来。
“转过去。”
余凛微微侧身看他,“什么事?”
桑清越觑了他一眼,音色淡淡,“你和那个alpha打架的时候,我看到了,你背上应该有他打伤的痕迹。”
余凛面色有些古怪,不过他没再说什么,脱下校服后让桑清越给他上药。
之前只看余凛的走路神态不显,此时看到后背上的痕迹后才知有多么触目惊心。其中最长的一道伤痕,直接从肩颊骨到侧腰,应该是当时有人从背后用棍棒敲的。
别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来,但余凛知道,那双放在自己背上上药的手在轻颤。
桑清越甚至还在余凛背上发现了一道之前的疤痕,看着有些年头了,皮肉早已长好,却留下了一道永不可磨灭的痕迹。
桑清越至多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肩膀上的我不方便,今晚临睡前你自己弄吧。”茶几上响起一阵清脆的声响,桑清越将医药箱整理好放在一旁,视线又移到一旁今晚冯清给他们的手机上。
“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
余凛只消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看这副样子,应该也早已摔得不能开机了,直接销毁扔给处理厂吧。”
那些人录像的时候桑清越并未在场,但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只需要探查几人的反应,再联想一下前因后果就不难知道了。
禁不住一想,他唇角边已经含上一丝笑意。
余凛:“怎么,你不想这样处理?”
“不,”桑清越说:“这是你的事情,你想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我只是觉得……做这种事情的人,在某种程度上都还挺有共同点的。”
两人相视无言,却仿若心有灵犀般,余凛接上话茬。
“——蠢。”
是挺蠢的,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们的确从这种方式中得到了报复的快感,也的确让当事人受到了言语和心理上的无差别攻击。可这又如何?
舆论的消失只是早晚的事情,更何况,清者自清。
余凛看着他,“其实你今天会来,挺出乎我意料的。”
桑清越回望:“说来话也不长。”
李檀香下晚自习后叫了几个人去办公室,其中就包括桑清越。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说是过几个月会有一次学校知识联赛,让他们过一会儿去操场北楼的大堂,与其他老师学生一起开个会。
说来也是巧了,桑清越报的是英语,原定是今天下午来,可校里请到的老师临时有课行程错不开,便又往后推迟了一天。因此,班主任接到通知后只是让他填了份表格,又简单交代了两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他与余凛约定俗成,在那条鲜少人烟的林荫道上,撞见了之前的那一幕。
余凛听完了他的陈述,挑眉道:“所以,你就真去报警了?”
桑清越沉默了两秒,拉长的人足够长的期待感后才回答:“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在当时那么短的时间内,我根本没有太多空余的时间去打电话。不过人做了亏心事后被发现有对他不利的情形,第一时间的反应都会是跑——我也正是利用了人心理的这一点,才会这么说的。”
余凛面色沉下来了一点,“可你这样做很冒险。”
桑清越:“凡事都有万一,况且,这件事我也并不是毫无把握,有些事情你还没有去冒险没有去做,又怎么知道会不行呢?”
余凛:“……总之,下次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了。”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说出口,可看到面前这个人,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也只憋出了这一句话。
桑清越岔开话题,“今天,你和那帮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余凛突然摆弄起来落在茶几上已经积了一层灰的小灯,声音沉沉,“事情说来话长,但我尽量长话短说。你要听吗?”
“嗯。”
其实就这件事情来说,两人之前的经历和处境还挺像的。明明看来不尽相同,却又能从千丝万缕中感觉到相似。都不是什么大事,却也的的确确在人心底生根发芽了许多年,直到此刻,或许才被当事人从心口中连根拔起,从此斩断一切孽缘。
其实就某些方面上来说,余凛在初中那会儿,也是不少人艳羡的对象。
家世不错,长相出挑,单是这两点,就已经可以让他从众多人中脱颖而出了。更不必提学习也还不错,有运动细胞会打篮球,只是性格不好相处了点儿。
可或许也正因如此,才更符合一些人心目中“高冷男神”的形象。
可生活不是小说,事情也不会事事如意。汪宴,余凛初中的同学,如林中学的霸王,更是处处看人不顺眼。
在汪宴的想法中,如林中学最瞩目的存在,只能有一个,而那个人——必须是他,也只能是他。所有在这条路上有可能阻碍他的人,全都会被他用一些手段狠狠踩下去,做一颗无关紧要的垫脚石。
而余凛,正是他成为瞩目存在的途中一颗最大的眼中钉。
汪宴不学无术,余凛成绩优异。
汪宴家世突出,巧了——余凛与之不相上下。
汪宴有几分长相,可余凛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夸他长相的人。
汪宴本有资格当校篮球队队长,可最终也只当了副队长,沦为对方的陪衬。
甚至连汪宴追求过的女生,都明确表达过对余凛的喜欢。
即使后来余凛只分化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beta,而汪宴则分化成了alpha,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屡屡被人比下去。
他性格本就极端,又是家中的幺子,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忍受一个这样一个人在他面前存在?!
这样的人,他一日不除之为后快沦为自己的垫脚石,就一日嫉恨,终成心魔。
就连后来中学毕业,余凛上了本市的一所重点高中,而汪宴则去了一所普通性质的学校,这种执念也依旧没有消失,甚至更甚。
因为哪怕是在职高,却因离隔壁s中很近,汪宴也总是能听到各种传闻。那些关于余凛的各种事迹,他都耳熟能详。
高一的时候,市里举行的一场运动会中,两人见面的时机来了。
而结果——与过去的成十上百次一样,汪宴,再次输给了他。
他在喜欢自己的omega面前痛失脸面,无法忍受,无地自容。
嫉恶成性,终将发生了今天的事情,可这也不是汪宴第一次这么做了。
“他初中的时候没少干过这种事,我甚至最开始根本不明白他针对我的缘由,可我从未将他当成过对立的敌人,而他……”余凛冷笑两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不是你的错。”桑清越说,语调不自觉放的很轻,“他性格过于偏激,是你太优秀,他看不惯而已。”
余凛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对待这样的人,讲道理是最无用的办法了。”
越是对待这样的人,就越是不能退缩。他甚至要活的更出彩,更出色,要到让人更眼红嫉妒的地步。
就是要告诉他:看啊,你打击我又如何,压迫我又如何,我照样比你优秀,你注定无法超越我。
解释完一切,室内安静下来,余凛突然开口说:“桑清越,我们扯平了。”
——你曾经告诉我你的经历,而现在,我也将我的故事告知于你。
眸光相撞,桑清越读懂了余凛话中的意思。
“是,扯平了。”
希望在未来,我们也都像今天这样,都不畏艰险,不惧前途,永远心怀炽烈,永远坦诚相待。
思绪被拉回,桑清越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准备起身。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你记得涂药,我先上楼了,晚安。”
“桑清越。”
桑清越已经踩上台阶,此时循声回头。
余凛喊住他,眉梢带着笑意,他的神色很认真。
“今天谢谢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