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签字
最终余凛将那只手表和眼镜一起买了单，两人出了商场门，便径直往家的方向走。
穿过光秃秃枝桠的人行道，桑清越停下来，掏出发亮的手机屏幕。
余凛问：“怎么了？”
桑清越握着手机边缘的指尖泛白，他轻轻道：“我爸。”
余凛看着对方没再说什么，只是背过身去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快接吧，我等你。”
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了，余凛看着桑清越站在不远处，轻轻喊了声“爸”。
“您现在在哪儿？”桑清越神色一变，半晌后又恢复正常，“什么？好…我知道了。”
“…谢谢您。”
桑毅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进人的耳朵里，有种别样的嘶哑，带着彻夜难眠的疲惫，他喊：“清越。”
“…嗯。”
“怎么对我还这么客气？我是你爸，这些本就是我应当为你做的，爸爸亏欠你很多……”
“没有，”桑清越说：“你从来都没有亏欠过我……”桑清越其实有好多话想要说，可话到了嘴边，反而又有种无力感，不知从何说起了。
“好，”桑毅也没有要继续聊的意思，“那先这样……一会儿见。”
“嗯，一会儿见。”
桑清越看了一眼时间点，然后回望余凛，余凛从之前坐着的位置上起来，走回他身边。
“怎么了吗？”
“我爸…一会儿就到如林港了。”
余凛挑眉，“叔叔要来？”
“嗯，”桑清越点点头，原因早晚都要说的，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有些排斥alpha的信息素，只好选择信息素透析了，可那个需要监护人签字。”
于是桑毅就赶了过来。
余凛点头，却又壮似无意问了一句，“会很痛吗？”
“嗯？”桑清越转过头，看着少年格外明亮的眼神，复又低头，“…不清楚，应该不痛吧。”
余凛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是单纯想知道，还是出于担心。
痛又有什么用呢，痛就可以不做了吗。
余凛：“叔叔现在在哪，需要人去接吗？”
桑清越点点头，“应该已经到车站了，我想去接他。”
“一起吧。”余凛说。
桑清越到地方之后给他爸发了条信息，对方没回，两人只好站在原地，桑清越说：“等一会儿吧。”
这个时间点的人流依旧不少，大多是工作归家的白领，也有少部分的学生和其他人。
在苍茫人海中，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即使桑清越不说，余凛也有种奇异的感觉，那就是桑毅。
男人逐渐离得近了，衣着简约的黑色长褂，与余隐倦比起来，少了几分强势，身上却又有种内敛的独特的男性魅力。
平心而论，桑清越的长相与对方并不是很相像，却又在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中能察觉出几分相似来。
余凛看见桑清越在和对方招手。
男人走近，英俊的脸颊上牵出一丝笑，一触即收。
“等多久了？爸爸很抱歉，时间真的很赶。”
桑清越摇头，“没多长时间，我们也才刚到一会儿。”
余凛：“叔叔。”
桑毅轻拍桑清越的肩膀，又将目光转向余凛，“是…小凛？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怎么样，你们两人相处还愉快吗？”
桑清越扭头看向余凛。
“我俩挺好的，您不用担心，清越还总是教我做题呢。”
桑清越在旁边听着，手指尖儿攥在手心里。
他刚刚…喊他什么？
余凛说完后，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很是狡點的朝他眨了眨眼。
桑毅点头，“这段时间麻烦了……你们想去哪儿？要先吃饭吗？”他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还是……先去签字？”
桑清越：“先去签字吧。”
今天坐诊的是位omega女医生，长相甜美，说话却极其严肃。
“体检报告单我已经看过了，确认好之后可以在这里签字，之后我们将会为你安排合理的时间进行透析。”
直到很久之后，桑清越都记得那个在他印象中永远屹立的父亲站在办公桌前，身前放着的是一份协议书，alpha的脸颊有些苍白，那是终日奔波外加信息素治疗的劳累造成的。
他问自己：“清越，爸爸想让你再考虑考虑……你是否…可以试着接受alpha的信息素。”
少年清秀的眉皱在一起，脑海中回忆的与alpha相关的，都是一些不堪的画面。
“……不用考虑了，我已经决定好了。”
桑毅已经很疲惫了，从国外做完工作后周转回国内，期间又经历了一次漫长时间为七日的治疗，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良久，却只是叹了口气。
“我尊重你的决定。”
字迹落在雪白的纸页上，桑清越知道，他又在漫无目的的海洋中，做了一次疯狂的决定。
一切手续办好后，医生给了他一个小手册，上面写的全是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以及疗程。
出来之后，余凛在等候区朝他挥了挥手。
桑清越在那一刻只是想，哦，或许这个决定也没有那么糟糕。
桑毅一直很忙，桑清越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的时间会赶的这么紧，仿佛…仿佛这次回来，只是从排列紧密的多米诺骨牌中勉强抽出的一条缝隙。
街边，桑毅从宾馆里提出行李箱，这是之前助理给他提前送来的。寒风自太阳落下时吹过，牵起男人的黑色大衣。
他接下来说的话，在桑清越曾经的几年里曾听过好多遍。
“清越，爸爸还有事要忙……”
“嗯。”
沉默了一路的桑清越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沉重了，话锋一转，语调轻松起来，“我知道了，您一直都很忙。但也要记得好好休息。”
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视过一眼，亲情从未消失，可只是因为隔阂了太多，而总显生疏。
桑毅看着桑清越，伸出的手是一个拥抱的姿势，可转瞬又几不可查的僵住两秒，最终只是轻拍了他的肩。
“信息素透析会有些疼，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清越，努力坚持下来，好吗？”
桑毅从不说类似“如果坚持不住了可以给我打电话”之类的话语，谁都清楚，如果桑清越一直没有找到适配的alpha的话，他早晚会经历这一切的。
桑毅走了。
桑清越只是良久的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月亮之下，天空之下，灯火之下，站在他身旁许久的余凛突然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睫毛轻颤的手掌微痒中，还带着些许湿润。可他刚刚明明看过，桑清越的眼睛中分明什么都没有装。
桑清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不明所以，余凛解释道：“你头发好长，总是遮着眼睛，我快要看不到你了。”
桑清越侧过头，“我明天去剪。”
他顿了顿，又想起对方的后半句话，“等等。”
“嗯？”
“遮住我的眼睛，你怎么会看不到我？”
“那我问你，如果你没有看我的话，怎么会知道我有没有在看你？”
桑清越很诚实，“不知道。所以这和我剪头发有什么关系？”
“在我这里，我有没有在看你，由你来决定。”
就像薛定鄂定律一样，只是这次，你打开潘多拉盲盒，会得到肯定答案。
一定。
桑清越轻哼一声，“你又在莫名其妙了。”
“那我成功转移某人的注意力了吗？”
桑清越：“……”“嗯。”
那一个字眼的回答，像是不经意间发出的冷哼，余凛不知道是“哼”还是“嗯”，直到桑清越接上了后一句话。
“走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