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抉择
桑清越这样,余凛自是不可能再让他去坐那辆小单车了,他从街上拦了一辆车,吩咐人去医院。
余凛还好,书包提前放一件车篮里了,可桑清越不一样,包上一层尘土,显得脏兮兮的。
余凛的嗅觉很灵敏,能闻到桑清越身上浓郁的信息素。与之前一直很淡的清香不同,这次更像是最直接的提取出了精华部分,像一瓶提纯度极高的香水。
就像是……
就像是每年初夏,外公院子里的那一片栀子树。
在路上,桑清越不停的把右手往袖子里缩,动作不算明显,但还是被人发现了。余凛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只在他蜷缩的指尖处看到了一片红色。
余凛:“你的手……”
桑清越欲演弥彰的又把手往里缩了缩,“没事。”
“我有说你有事吗?反应还这么大,倒让我怀疑了。”余凛趁人不注意,抓过他的手腕,桑清越一惊,“你……”
只见本就苍白的手掌心上破了一道很长的口子,有些血迹已经凝涸了,斑斑红红的印在掌心周围,更显触目惊心。
余凛轻微的皱眉,声音低沉,“怎么回事?”
桑清越小时候很羡慕隔壁邻居家说谎说的很自然的小孩儿,而他自己每次编的理由都很蹩脚,声音也会不自然。
余凛也没想等到他的回答,又自顾自的说下去,“他弄的?”
桑清越:“……不是。”他这句话是下意识的,说完话后也没有反转的余地了,只能顺着继续说下去,“是我自己。”
余凛:“怎么回事?”
他倒是听说过,有些alpha在易感器的时候会忍不住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来冲散身体上的烦躁感,没想到omega也会?
桑清越言简意赅,“玻璃片不小心扎到了。”
余凛:“他弄的?”
桑清越“……”
“是我自己。”
余凛没再问了,而是招呼着司机叔叔停一下车。在桑清越疑惑的眼神中,余凛下了车。
桑清越朝旁边看了一眼,意识到余凛是要去药店,桑清越喊住了他。
“能……帮我买支抑制剂吗?谢谢。”
余凛看了他许久,才道:“你这样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桑清越,我真的是第一次见。”
是每周必打的抑制剂,是蓝色校服里一件薄薄的卫衣,是被玻璃扎到手后,依旧满不在乎的缩进袖口里。
余凛很快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个便利袋,东西一应俱全。酒精、卫生棉、绷带,甚至连消炎药都有。
但独独没有桑清越最想要的那个东西。
余凛实在是顶不住桑清越那种怪异的视线,他开口,“我帮你问了,药店今天缺货,抑制剂没有了。”
桑清越:“不可能,我明明放学后来的时候还有。”
余凛:“……”
“敢情你今天已经打过一次了?”
余凛了然,桑清越也了然。
余凛骗了他。
余凛:“……手伸过来。”
桑清越没伸,余凛也不在意,直接抓过他的手腕,“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着。”
他用卫生棉小心的沾取酒精,然后慢慢的靠近伤口,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如果宋炎在这儿的话,一定会直呼大开眼界。因为毕竟他当时打球蹭着的时候,余凛可是直接拿着瓶酒精往他膝盖的伤口上怼,半点不留情面。
何时像这样过,温柔谨慎细致体贴。
一阵阵像蚂蚁一样噬咬的刺痛从手掌心流过,桑清越的指尖颤了颤,却一句话都没说。
余凛低垂着眼眸,用绷带一圈一圈的把他的手缠好,又系了一个蝴蝶结。桑清越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只能看到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有那双格外专注的眼眸。
“好了,到医院后可以再让人处理一下。”
桑清越:“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两人在医院旁下了车,桑清越突然问道:“为什么?”
余凛回过头看他,“什么?”
“为什么告诉我没有抑制剂?”很奇怪,在遇到余凛之后,桑清越的生活与之前相比有些脱轨。
就比方说,普通室友或许会说“帮我买些零食,谢谢”,而另一个人通常会说“帮你买了,记得转钱”,却不会有人来告诉他零食吃多了不好。
而余凛明显是第二种情况。
桑清越以为他们两个只是简单的同学朋友加相互关系,可就这几天来说,很明显,他们不是的。
余凛深呼出一口气,两手插兜,“桑清越,那我问你,如果我帮你买了抑制剂你还会打的是吗?”
桑清越:“……废话。”
“那不就对了,既然我买了你就会打,那我就不会帮你。”余凛拉着他进了医院,“你对抑制剂的依赖性已经远高于常人,再这样下去,你有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过吗?”
初中上过abo生理课的都知道,抑制剂如果频繁打多了会对使用者身体造成多大的影响。
可能桑清越的人生中除了学习,剩下的都需要学习。
余凛大概能明白他心中的疑惑。他之前在百度上看到过,桑清越这种,很大概率是一种症状较轻的封闭心理。不愿接受别人的好意,还有一种自我认知上的偏差。
他在那种充满恶意舆论的环境中生活压抑了太久了,可这个世界上永远是光明更多的。
“桑清越,你有时候要试着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
桑清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好人更多,你没必要时刻把自己绷得太紧,弦太紧的话会断的。”
“那你算是好人吗?”桑清越道。
“我?”余凛笑了,“那你觉得呢?不过……我可不想当什么寻常意义上的好人。”
“……男性omega,17岁,于今日下午被迫嗅入诱导剂,由此强制发情。大致情况是这样,对吗?”坐在桑清越对面的是一个相对年轻的医生,他温温和和的开口,询问着当时的具体情况。
“对。”桑清越答。
“我刚看过了你的体检单,信息素波动很不稳定啊……发情期会比较频繁吧?”
“是。”桑清越用手指搅弄着衣袖,这是他不安时下意识的动作。
“不过……”医生用笔在记录单上标标画画,“你的意志力很强,un值已经突破了omega所能承受的临界点,居然还能自己坐在这里向我描述当时的情况。”
医生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若是一般人到了桑清越这种地步,恐怕早就昏死过去或者完全丧失理智祈求alpha的标记了。
桑清越觉得这没什么,毕竟之前的许多年他都是这样忍过来的。
“外面的那个男生……和你是什么关系?”
桑清越不解,医生又笑着解释道:“你就放心说好了,小同学之间的事情我不会管的,只是有一些病理因素需要确定一下。”
桑清越坐在椅子上,抬起头很淡然的开口,“朋友关系。”
”是这样吗?”医生笑,“他是alpha?”
其实医生会这么想是有原因的,一般的omega被迫发情时,如果身边有一个与他匹配度较高的alpha可以少量释放信息素来安抚他的话,就可以暂且缓轻不适。
“不,”桑清越答:“他是beta 。”
“这样啊……”医生若有所思,“好的,具体情况我都知道了,不过……像你现在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再打抑制剂了。”
桑清越抬眸。
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是不情愿的意思。
“根据我们刚刚的谈话,我已经知道你打抑制剂的时间已经缩短到6到7天甚至3到4天,而你的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为了你的自身安全考虑,我已经不建议你再打了。”
“那……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医生神色严肃,“当然是有的。”
“目前还有两种方法,在你的目前状况来看,我觉得最简单有效的是第一种。”
“——临时标记。”
桑清越在听到这个词时瞳孔骤缩,身下的衣服已经被他攥出了褶皱。
桑清越嗓音发涩,“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医生还没有觉察出他情绪的不对,笑着道:“小同学,之前也有很多和你相仿的来这儿了,像你这个年纪,这已经是最为合适的办法了。”
“不仅见效快,而且不怎么痛苦。”
桑清越点头,深呼出一口气,“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更想知道第二种方法。”
医生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第二种——一般是用在天生信息素功能不全或腺体缺失的omega身上,医学名为信息素透析,通常为一月一次,进入透析室后将体内多余的omega信息素通过仪器诱导出来,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可过程也极为痛苦。”
“而且,我们需要监护人的签字。”
与其被一个有可能素不相识的alpha标记,桑清越其实更愿意尝试第二种方法,痛苦什么的,习惯也就好了。
可……监护人签字。
如果桑清越没猜错的话,他的爸爸这几年来在国外做的也是类似这种的透析。只不过,那应是“alpha透析”罢了。
之前的家已经快要支离破碎 ,他现在不想再多生枝节,更不想让桑毅知道。
“小同学,考虑好了吗?我还是更建议你选第一种的。”
桑清越沉默许久,才小声的答:“……好。”
他抬起眼眸,像是在努力克服着什么。
“我选第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