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陈闻语怀疑或许自己上一世,就是死在这太和殿前的广场上。
强烈的压迫感从身体四肢爬向她的躯干,钻进她的胸口,她眉头紧皱,竟然有滴泪从眼睛里溜出来,顺着润红的面颊簌簌流下,砸在广场的地砖上。
吴靖生发现了陈闻语的古怪神色,忙问:“闻语,你怎么了?”
陈闻语回过神,脸上还挂着一滴泪。“不知道,可能是太震惊了吧。故宫真的好大啊,让我感觉自己好渺小。”
吴靖生淡定下来:“是啊,人的生命弹指间百年,而故宫伫立于此已经近六百年了,它未来还会站在这静看苍生,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在哪里了。”突然发出的感慨让吴靖生自己也很震惊,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或许这是氛围所致吧。
陈闻语点点头说:“是啊,我不太会表达。”她和吴靖生的意思一样。
两个人四处逛着。钟表馆、珍宝馆等琳琅满目的文物让陈闻语连连赞叹大国工匠的水准。“皇帝的日子真是逍遥啊,每天都可以用这么多别致的东西。”
吴靖生看着玻璃里的玳琩手镯,黑色镯身上镶着制刻着梅花、梅枝的金子,金与黑的搭配有说不出的阴骘。“享受到的地位和肩负的责任是对等的,”他没有看陈闻语,自顾自地说,“这故宫后面是景山公园,公园上有棵老歪脖子树,崇祯皇帝就吊死在那。”
陈闻语盯着吴靖生,没有说什么。
故宫快闭馆时,整个博物馆都响起了通知。虽然陈闻语还有些地方没逛完,但也无法,心里想着反正离得近,再来的机会很多。
“靖生哥,”陈闻语问,“你在学校是学什么的?”
吴靖生看着陈闻语,回答说:“我是11年考到央音作曲系的,现在已经大四了。”是啊,大四了,到明年就毕业回家了。他想着,又看着陈闻语,开口问:“我看你应该挺小的吧,为什么出来打工?”
陈闻语没有介意他这么问,说:“嗯,我刚16,去年出来的,原来在服装厂干过,后来有熟人介绍,就到知ink了。”她停了停,接着说,“家里条件不好,我成绩也差,但我弟弟成绩很好。他考上了一个很好的私立学校,但学费也很贵,我想着帮家里减负,就出来打工了。”
吴靖生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那你准备一直在知ink吗?”他有一点私心,但是他不愿意多想这点私心。
陈闻语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好好学习学习做个咖啡师,之后努力攒钱,回老家开个咖啡厅,像知ink这样的。”
吴靖生问:“老家?你是哪里人?”末了他自己先说,“我是杭州人。”
陈闻语回应:“我是温州人,温州泰顺。”
吴靖生接着说:“开个咖啡厅是不错的。”聊天一时陷入乏善可陈的境地。
吴靖生陷入沉沉的思考。自己已经21岁,马上要大学毕业,可是跟眼前这个16岁的小妹妹比起来自己是生活在蜜糖罐子里。他喜欢陈闻语,但他不太敢走出那一步,或许今天约陈闻语出来是个错误,自己冲动了。他又在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走在社会的荆棘丛里,难免不被刺伤,自己要是能保护她就好了。
怎么保护?自己都没有毕业,没有养家,他的承诺是一个文弱书生的承诺,像申纯一般无能的普通男儿罢了。
无奈的情绪在他的心底发酵,散出气体氤氲着绕满了他的整颗心。
陈闻语打破了沉默:“靖生哥毕业以后要回杭州吗?”
吴靖生点点头:“我家在杭州,我爸爸妈妈都在杭州,我之后可能会回家专心作曲吧。我现在已经做了一些样品,之后应该会深入把小样完善好。”他怕陈闻语不懂demo之类的词语,特意说作“小样”。这样应该很好理解。
陈闻语恍然若有所思:“那你是不是之后就会在网上发歌曲了,你会唱吗?”
吴靖生又点点头:“我勉勉强强算是一个唱作型吧,只是现在还没有什么作品。”他其实有信心自己的歌曲会火,但这种话自己不能说,说了会破功。
陈闻语眼神里明显溢出了崇拜的情绪:“那你有空可以先给我签个名吗?我收藏起来。”以后卖个好价钱,陈闻语心想。
两个人一路走着,突然遇到了花以岳。花以岳在跨年歌会后真脱单了,对象是学校里音乐系的一个学妹。此时此刻这两个人正手挽着手,迎面向陈闻语和吴靖生走过来。
“诶,老吴!”花以岳叫了一声,吴靖生本来想假装没看见他的,但是陈闻语好像已经听到了。陈闻语说:“这是你的朋友吗?”吴靖生低低“嗯”了一下,“这是我室友。”
“老吴,你今天竟然没学习吗?你竟然在压马路?”花以岳脸上的表情夸张地变化着,边上的女朋友“咯咯”笑了起来。花以岳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贝贝。”
贝贝红唇微启:“你好,我是赵贝贝。”她的眼睛滴溜溜打量着吴靖生,吴靖生长得很帅,和花以岳是两种类型的男生。如果说花以岳是阳光外向而充满活力的,吴靖生就是沉郁内敛而充满力量的——吴靖生常年保持健身的习惯,身材很健硕。
吴靖生回答:“你好,我是吴靖生,花以岳的室友。”
贝贝斜过头看看吴靖生身边的女孩子,这女孩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姿容婉约清丽,“这位是?”贝贝问。
陈闻语自我介绍道:“我叫陈闻语,是靖生哥的朋友。”
贝贝一副“我明白”的表情。花以岳张嘴说:“老吴你不够义气啊,我说你原来干嘛要拒绝徐方朵呢,我以为你不近女色,原来你心有所属……”
贝贝感觉这个男友确实青春活力,但也少根筋。她连忙捏了捏花以岳的手,示意他别说了。花以岳支支吾吾的好像还想说,贝贝连忙说:“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告别之后,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吴靖生开口:“徐方朵是上个学期追求我的一个女生,我把她拒绝了。”
陈闻语说:“为什么拒绝她呀?”陈闻语不知道吴靖生干嘛跟她说这些私人问题,两个人明显不太熟悉,不过既然吴靖生要说,她不介意顺着他说。
吴靖生说:“我不喜欢她,我觉得感情要讲互相喜欢的,如果追求者自己不喜欢,没有必要拖着,当机立断才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是这个道理。”
陈闻语不太懂什么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说:“你说的有道理,确实要互相喜欢,如果不喜欢的话,还跟人家在一起,这是欺骗行为。”
“以前有人追你吗?”吴靖生找到了一个话题。
陈闻语说:“没有。”
“你这么漂亮,没有人追你吗?”吴靖生觉得有点奇怪了。
陈闻语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不觉得自己漂亮。我很黑,到了服装厂工作了一段时间就白了,后来在服装厂里不太愉快,再后来就是前些天被骚扰的事情。都是因为脸而起的纠纷,我现在觉得我可能真的有点好看。确实没有人追我。”
陈闻语有点感慨:“我出来工作一年了,我感觉好看给我带来的都是坏事,没有好事。该做的我一点没有少做,我甚至因为这个多做了好多工作。”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人人都说好看能当饭吃,我看未必。”
吴靖生好奇地问:“什么意思?”但陈闻语没有说,他只好自问自答,“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陈闻语点点头,她低头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六点了。天早就大黑了。
陈闻语不好意思地说:“今天说好我请客的,但是你却带我出来玩,还帮我买票,我真是不好意思。”
吴靖生说:“请客你还是要请的。”说着就七拐八拐,拉她进了胡同深处的一家小馆子。
“这馆子我常来,味道挺不错的。”吴靖生说。
陈闻语看了看这馆子。这馆子叫“老张小菜”,名字实在不像什么高级餐馆,店面不大,最里面一张十人大圆桌,其他都是四人的小方桌。馆子很干净,四处都是光光亮亮的。菜单就挂在墙壁上,都是一些很平价亲民的菜。陈闻语挺高兴的,这客请得舒服。
两个人挑了一张靠墙的小方桌坐下,老板兼服务员就过来了,递给陈闻语一份菜单。这菜单很干净,一点油污都没有,可见老板是个细心讲卫生的人。
陈闻语把菜单拿给吴靖生说:“我头一次来,不大了解,既然我请客,那就你想吃什么点什么。”
吴靖生点点头,但没有接菜单,问:“你有什么忌口吗?”陈闻语摇摇头。吴靖生说好,然后直接叫了老板:“老张!”老板在柜台上“诶”了一声,吴靖生接着说,“一份肉龙,鸡蛋汤,羊棒骨,再要两个饼。”
“好嘞。”
不一会儿几个菜就悉数上齐了。先前,陈闻语几乎没有吃过北京菜,菜馆子比较贵,她很少下馆子,加上她没什么朋友,一个人到菜馆点菜也不太合适,所以平时吃的都是各种面条或者盖浇饭,偶尔她也会在出租屋自己用小锅煮一点简单的。
肉龙被切成一段段的,陈闻语夹起一段,咬了一口。甜咸的滋味瞬间充斥整个口腔,嚼一嚼有很明显的肉的颗粒感,这是手工剁成的肉馅,层次感很丰富。吞下以后,肉香滞留在口齿间久不消散。陈闻语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嗯”声,以表示对这肉龙的肯定。
羊棒骨没有平时吃到的羊肉的膻味,只有鲜香。吴靖生把饼放在羊棒骨汤里蘸了蘸,递给陈闻语。饼里吸饱了羊棒骨汤,一口咬下,汤水溢出,甚至有点烫口。陈闻语“哈……哈”得张嘴喘着。
吴靖生说:“你慢点吃。”赶紧递给陈闻语一杯凉水。他看着陈闻语可爱的模样,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