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一节
“哒哒哒哒”，一阵清晰清脆的高跟鞋声在走廊里风风火火地回荡着，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就响起，随着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一股强大的压力渐渐逼近6班的教室。
“陈——闻——语！”6班的班主任杨小米猛的推开教室的门喊道，“你给我出来！”
正在嬉闹的同学全都停下了动作，有些人看着杨小米，有些人看着陈闻语。
陈闻语懵了，发生啥了，为什么这位“雷厉风行”的班主任突然跑到教室来，她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吗？陈闻语迟疑了一会儿，跨过同桌的椅子，从教室后门出去绕到了前门杨小米身边。
“你反思一下，你都做了什么！”杨小米大声地嚷着。
陈闻语还是感觉很懵，她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了几遍这几天的各种行程，思考自己有哪里做错了，但是她想不到。她低着头看着走廊上大块大块的花岗岩地砖，然后抬起头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杨小米坚定地说：“老师，我不知道。”陈闻语了解这位班主任，她一向是欺软怕硬的，所以陈闻语故意把话说得硬气了些。
但是杨小米这次没有买账，她仍然发挥着她的长处，用她那尖利的嗓门嚷到：“你模考怎么能作弊！”
陈闻语眉头锁紧了，瞪大了眼睛说：“我没有啊。”陈闻语虽然成绩不好，总考班级里的倒数几名，但她的每一次倒数都是堂堂正正考来的，如今中考在即，她也没有任何理由要作弊欺骗自己。陈闻语的余光瞥见教室的窗上探出的很多很多的小脑袋，同班同学在好奇地暗中观察情况。
杨小米抓起陈闻语的手，拉着陈闻语去了教师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几个老师，上课铃上响起，这几个老师也陆续离开去上课了。
杨小米掀开笔记本，打开e盘，其中有个“学生情况”文件，接着打开了其中的“违规违纪情况”。文件夹里内容不多，杨小米打开了一份名为“匿名举报陈闻语作弊”的word文件。
文件里除了举报陈闻语模考作弊的文字，还附了一张图，图片里是一行蹩脚的字，字上写的是“答案给我看一下。——陈闻语”。这字和陈闻语的笔迹有七八成像。
杨小米张嘴扯着，“证据确凿，你还不承认！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闻语看着显示器里的那几张图，内心只有吃惊，脸上露出都是错愕。“老师这是谁诬陷我？我没有作弊，这字条不是我写的！”
杨小米一下子盖上了电脑，厉声呵斥道：“你真是冥顽不化。我打电话给你家长，你考试前回家去学习，别在学校里影响其他好同学了！”
陈闻语脑子转得飞快，“老师，我真没想到您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让诚实善良的学生滚蛋的人。这字条虽然字迹和我的字迹很像，但绝对不是我写的……”陈闻语还想说字条字迹和她平时书写习惯的不同，但杨小米已经非常不耐烦地拨通了陈闻语的大伯的电话。
”喂～陈闻语的家长吧，闻语在学校里犯了点错误，您抽空过来一趟接她回去吧～诶，对，问题不大，好的，好的，拜拜～“杨小米的语气亲切和蔼，和刚才那个语气凶残的老师好像是两个人。
陈闻语忽然觉得，她有没有作弊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师想让她滚回家。陈闻语不太明白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让我回家？陈闻语心里暗暗想着。一个可能是老师自己想让她滚，可老师没有理由这么做，她虽然学习不好，但在班里也算是谨守本分，没有做班级纪律的破坏者；另一个可能是老师受人要求让她滚，能要求杨小米让她滚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班级里的超级学霸，一种是老师的领导。
杨小米的领导让陈闻语滚干嘛，难道人均吃饱了撑的吗？答案显然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就是另一个——班里有学霸希望陈闻语滚。杨小米带了陈闻语三年，陈闻语扪心自问对杨小米是有些了解的。杨小米以学霸为最优先，她全力支持班级的大学霸，不论班里的学霸有什么要求，她都会尽数满足；班里的学霸犯了错误，她也是头一份地表示谅解。
这份举报信大概率是某一个学霸亲手交给杨小米的，杨小米自然选择对学霸无条件的相信。这位学霸，大概还提出了类似“不用处分，回家反思就好”之类的以退为进的话术。
陈闻语心里有了答案。她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杨小米的办公桌，眼睛里硬生生淌下两行泪，“老师！您不相信学生，学生也没办法，学生只好回家反思了。希望班里同学们中考顺利。”陈闻语抽抽嗒嗒地说着。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让杨小米长点脑子，陈闻语管不了那么多了，哭完她就回了教室。
这节课是自习课，但教室里还是有吵吵嚷嚷的声音。陈闻语刚进教室，教室里就静下来了，有些同学在认真学习，有些同学转过了头看着陈闻语。
陈闻语走到自己的同桌江里清旁边说：“我进去。”江里清站起来，把椅子推进桌子下，陈闻语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前桌古越转过来看着陈闻语，“小米辣干嘛说你作弊啊？”
陈闻语耸耸肩，“不知道，可能是好玩吧。她说啥就是啥呗，她就这样的人，反正跟她解释她也听不进去。”陈闻语顿了顿，侧了侧身子，说，“我明天就回家了，小米辣不让我呆在学校里。”江里清做题的动作稍有停顿，但只一会儿就继续刷题了。
古越惊呆了：“小米辣有必要这样吗？学校里好多不学习的人天天来也没看她要赶人家走吧。”陈闻语就读的雅阳中学在乡镇中学里算是顶好了，但是放在县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学校，有很多学生做的事情没有一点学生样子。
“哒哒哒哒”熟悉的高跟鞋声音又响了起来，陈闻语做了个嘘的动作，古越就转了回去。
第二节
隔天陈家和在晚上下工以后才来接陈闻语。恰好是周五，陈家和开着车带陈闻语回山茶岚村里。
路上陈家和问陈闻语：“老师都跟我说了，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闻语捏着手指头，不假思索地说：“假的。我们班有同学不喜欢我，模仿我的笔记写纸条交给老师说我作弊。”
陈家和说：“那你得反思一下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了，人家莫名其妙的干嘛要这样害你。”
“不好说，讲不清楚的，有些同学就是喜欢这样。”陈闻语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想算了，干脆就回家好了，我感觉中考也考不上啥好学校，到时候肯定是读职高了。我想直接去打工。”
陈家和沉默了片刻，说：“我是希望你能读书的，起码读过高中。大伯没有培养好你，你爸爸妈妈都那么厉害……”陈闻语的父亲是警察，母亲是医生，他们跟陈家和比起来确实是很优秀的人了。其实也是再平凡不过的人，人都是会死的，他们也不例外。他们去世之后，陈闻语父亲的哥哥，也就是陈闻语的大伯收养了陈闻语。
“不是所有小孩都是学霸，总有人学习差。阿然不就学习很好，只是我恰好是学习不好的那个小孩。”陈闻语宽慰大伯说。阿然是陈闻语的堂弟，大伯的亲生儿子，全名叫陈逸然。
回到家里，六年级的陈逸然在看动画片。季花伯母已经做好了饭菜，菜品简单却美味。季花年轻时外出打工，在大酒店后厨做过帮工，也正是在那时认识了做保安的陈家和。
吃饭的时候陈家和与季花说到陈闻语准备直接去打工的事情，季花有些吃惊，但没有说什么。陈闻语成绩实在不算好，季花和陈闻语想的基本一样，陈闻语大概中考后只能读职高，但县里唯一的那个职高风气实在是不好，季花觉得读那个职高可能真的不如出去打工。
快六点的时候，陈家和的手机响了。陈家和接起电话，“喂？噢，好的，谢谢，知道了，好，那就这样。”
季花问：“谁打来的？”
陈家和说：“是育才的招生办。阿然考上奥赛班了。”育才是泰顺县里最好的初中，五月的时候它就举行了面向全县小学生的提前招生考试，当时陈家和抱着“试试看”、“检验一下水平就好”的心态给陈逸然报名了考试，没想到陈逸然竟然真考上了。陈家和很高兴，因为育才奥数班是全县最好初中的最好的班，能上这个班，陈逸然就算是学崩了，中考考个重点中学也不是问题了。
陈家和忽而又很失落。育才是全县为数不多的私立中学，私立中学的学费是高昂的，奥数班的学费更是。
陈闻语一眼就看穿了陈家和的心态变化。“大伯，我要是出去打工，你压力也小一点。阿然以后有出息，我也高兴的。”陈家和不置可否。
季花看着陈闻语说：“阿语你再想想吧，我们也想想。你先考了中考吧。”
陈闻语低头，用筷子戳了戳饭碗里最后一口饭，说：“不考其实也没什么。”雅阳中学不参加中考的孩子很多，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这些不参加中考的孩子有些可能会在家里待到成年，然后出门打工，也有的孩子自辍学开始就外出打工。
季花说：“你先考了吧。”
第三节
吃过饭，陈闻语去找了陈闻行。陈闻行和陈闻语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伙伴，她们二人的名字更是双方父母一起到同村宗族长老处求的。按宗谱关系，两人算是堂姐妹；按关系，她们是好朋友。
“你们老师干嘛要这样啊？”陈闻行蹙着眉头问陈闻语。
陈闻语转转眼珠子，“江里清呗，那个字一看就是她模仿我笔迹写的。她学习好，老师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我。她可能不太想让我上高中吧。”陈闻语一直不太明白江里清为什么不喜欢她。她们两个做了三年的同桌，前两年关系挺正常的，不知道为何到第三年江里清就不太搭理陈闻语了。
陈闻行瞪大了眼睛，她的世界只有学习两个字，对其他事情实在是不怎么上心，因此对人际关系这块的知识比较稀缺。她喜欢学习，除了闻语外朋友不多。她和闻语从小一起长大，是完全彼此信任的朋友。她的成绩特别好，自从进入雅阳中学读书，她就一直考年级第一，到上次模考甚至超过第二名四十多分。第二名就是江里清。
“她不想让你上你就不上吗？你这样不是让她高兴了？”陈闻行说。
陈闻语抬头看着陈闻行的眼睛，说：“我对自己有数，确实考不上普高。江里清只是做了顺水推舟的事情，我自己也不太想继续读书了。真的考出成绩，伯伯也难办。”
陈闻行明白了，闻语是不希望自己给伯伯带来更多负担了。闻语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也没有留下什么积蓄，一直以来都是陈家和抚养她。她听爸爸说，阿然考上了育才的奥数班，育才奥数班学费很贵。如果陈家和要负担两个孩子的学费的话，压力应该很大。陈闻语外出打工很明显能减轻陈家和的负担。
陈闻行拉住了陈闻语的手，说：“那你出去准备做啥呢？”
陈闻语沉默了，她确实不知道出去能干嘛。她只想了要出去打工，却没有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