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拾荒者
夏日午后，贺兰市的高温，总是让人难以忍耐，如果不是特别需要，大家都会选择不出门。
宽阔的马路上，行人稀少，道路绿化带旁，两个女大学生，沿着树荫，一边寻找一边前行，其中一人戴着口罩，披着防晒服，身姿曼妙，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一手拿着环卫垃圾夹，一手提着尿素袋子，让人看了，觉得很是违和。
另一人身形高大丰腴，相貌喜人，脸庞稍稍婴儿肥，显得整个人更加可爱。
水清浅弯腰夹起一片废塑料，投入袋子，问道：“小暖，打听到那个人了吗？”
温暖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扔进袋子，又拿出手机，打开文件，清了清嗓子：“秦深，19岁，性别男，相貌帅，贺兰市人，2017级文学系、法学系在读学生，成绩优秀，人品端正，无不良嗜好，大一期间被4个女生追求过，第一个是入学军训时，文学系的……”
“停，小暖，因为某个原因，我是让你帮我打听一下，他是什么人，但不是让你八卦去了。”
“哦，一个品学兼优的帅哥，陈述完毕。哎呀，浅姐，你要真喜欢就去追呗，搞这些有的没的，再说，你也早就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追他了，还有什么叫到年龄了，我只比你大一岁好吗？”听到温暖的一系列见解，水清浅急切的解释道。
空气在高温的炙烤下，变得扭曲，仿佛一块融化的玻璃。秦深走街串巷的寻找，浑身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刚捞上来一般。
在不知转了多少弯，穿了多少路之后，终于看到水清浅的身影，秦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忐忑的走到两人面前，问道：“同学你好，请问戒指你可有带在身上？”
温暖一愣，看着水清浅，坏笑道：“嗯？戒指？”引得水清浅瞪了她一眼，温暖连忙逃离：“你们聊，我先撤。”
炎热的天气，会让人烦躁，烦躁会让人暴戾，水清浅转过身，甜甜一笑：“手伸出来。”
秦深闻言，心下一喜，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将右手递了过去，不料水清浅眼神变凶，拧住秦深手腕，一个过肩摔，秦深已是躺在炙热的人行道板上。
“清浅，你在这里啊。”躺在地上的秦深，忽然听见一阵悦耳的声音，顺着声音望去，一位红衣女生，蹬着运动鞋走了过来，而在她来的地方，还站着一个男生。
水清浅看了一眼白玉妍，皱了皱眉头，没有理睬，继续拾捡着地上的垃圾。
白玉妍轻呼一声，朝秦深走去：“哎呀，同学，你怎么样？没事吧！”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朝秦深俯身而去。
秦深从下往上望去，白玉妍双腿笔直修长，如白玉雕琢，俯身之后，秦深看清了她的长相，妆容精致，浑身散发着香水味。
秦深侧过身子，用手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翻身站起，说道：“没事没事，谢谢同学关心。”
白玉妍迟疑了片刻，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也站了起来：“不客气。”然后，走到水清浅身前：“清浅，我来找你还是那件事，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能办到的我绝不还价，希望你好好考虑，想好了联系我。还有，别对男生太暴力。我先走了，拜拜。”
说着，看向了正在掸去灰尘的秦深：“帅哥，我走了，拜拜。”
秦深闻言，也和对方挥手告别，突然，发现水清浅正在盯着自己，不知为何，感觉她好像更生气了。
目光交接的一瞬，虽是炎炎夏日，秦深却觉得暑气尽消，寒气透体。回过神来，水清浅已扭头离去。
后来的几个月，每个周末，秦深都会拿起工具，跟着水清浅，游走在大街小巷捡垃圾。
虽然他俩出行时，一人沿着道路的一边，中间隔着宽阔的车行道，但也不似先前一般，毫无交流。偶尔，水清浅也会指挥秦深，去追被风刮走的废报纸、瓶子。
他们的行为，也在部分学生中，引起一阵骚动，一段时间以来，二人都感受过一些学生的敌意。
年华如水，转眼间，他们已认识一个学期了。寒假过后的一个周末，秦深和水清浅，一如既往走在车行道的两边。
初春的贺兰市，还残存着冬天的余韵，路边堆积着尚未清运的积雪，一阵猛烈的北风，卷起路边的积雪，飞舞在阳光下，顺带着很多废品，在空中飘荡，在路上滚动。
水清浅一边扯起一片衣服，挡住口鼻，一边用垃圾夹指挥：“秦深，那边，要被刮跑了，快追。”
那阵风势头太大，卷起的杂物，转了好几个弯，甚至将秦深引到了别的地方。
见到秦深消失，水清浅继续打扫着道路，走着走着，看到远处的空中，升起一股黑烟，循着烟雾的方向，水清浅来到一座正在燃烧的商铺前，围观人群的报警声、救火声交织如网、鼎沸嘈杂，在一片混乱中，似是听到了火场里，若有若无的哭声。
情急之下，水清浅扔掉袋子和垃圾夹，冲进商铺，在浓烟滚滚中，四下寻找，凶猛的火势数次将她逼退。水清浅退出火场，呼吸换气，又在路边抄起几捧白雪，擦在身上，再一次冲进去，终于发现缩在角落里哭泣的孩子。
水清浅脱下外套，包裹住孩子，并遮住他的口鼻，在火焰、高温和障碍物间，迷茫的穿梭，终于逃出商铺，水清浅跪在地上，双手撑住身体，贪婪的吸着空气，此刻的她，浑身的力气似被大火烧尽一般。
突然，坐在她身边的孩子，被人拉扯过去，水清浅艰难的抬起头，发现一位老婆婆，正在仔细检查着自己从火中救出来的小孩。
那老婆婆简单的擦了擦孩子脸上的灰尘，确认没有受伤后，转头俯视着水清浅，三角形的眼睛中，透着审问的眼神，开口质问道：“是不是你把我家孩子弄成这样的？”
听到这话，水清浅一愣，刚想开口解释，忽然痛苦的捂着脖颈，此刻她的喉咙，似乎被一座烧红的铁磨盘挤压着，每次想发出声音，就像要被碾出血来。
老婆婆抱着孩子，见水清浅一言不发，越发嚣张，喋喋不休的指责她。
人群中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一个女孩仗义执言：“阿姨，这一看就是人家姑娘救了你孙子，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你看见啦！你看见啦！你看见她救人啦！说的好像是我孙子欠她的。”听到有人帮水清浅说话，那老婆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朝说话的女孩龇牙咧嘴。
那女孩见状，心中也生了几分火气：“嘿，你这老太婆，我没看见她救人，那你看见人家害你孙子了，就血口喷人。”
“你们别以为我老婆子好欺负，什么都不懂，火烧那么大，我孙子身上怎么可能就沾了点灰，一点伤都没有？还有就她那个娇滴滴的样子，还救人？指不定是网上说的那些摆拍、作秀。我可不落伍，我上网的。”
听到老人的话，有些人开始幸灾乐祸，附和道：“有点道理，你看那姑娘长那个样子，惜命都来不及，还舍得救人？怕不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走红吧。”
那仗义女孩身边的男伴也开口劝女孩：“对啊，你看她那个样子，哪像救人的，你别被人当枪使了。”说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水清浅。
女孩皱了皱眉，转身对着男伴说道：“第一，别物化女性。第二，咱们分手吧。”说完，女孩径直离开人群。
而水清浅在原地继续接受着老人的斥责，但此刻的她，浑然听不清他人说话的声音，只觉得耳鸣阵阵，看向四周，一重重的人影，似是一座围墙，让她孤立无援。
不知为何，水清浅想起来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从小到大，因为容貌和身材，她遭受过许多的议论，还有异样的眼光甚至辱骂殴打。她都不记得听过多少女生无中生有的诋毁，还有多少男生求而不得后的贬低。
那个年代也许没有霸凌这个词汇，但水清浅却实实在在遭受过这种对待。
面对这些，她从最开始的解释，到后来的愤怒，再然后变得麻木。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免疫别人对她的曲解了，却不知为何，过往积压的委屈在此刻涌上心头。
渐渐的，晕眩感覆盖脑海，身子止不住的向一边倾斜，水清浅在心底呢喃：“谁能帮帮我。”
就在这时，秦深挤开人群，蹲下来撑住她即将倾倒的身体，右手掏了一下口袋，然后，将外套罩在水清浅身上，又用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