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最后的告别
伯温往常虽是一派儒雅，却有着刚毅清冷的面庞，不怒自威的气场，然而如今，他凝望着天遥，竟是卸去一身威严，眼眶润湿，他不敢再拥抱她，带着浅浅鼻音，声音微颤，“遥儿，对不起，我又伤了你。”
天遥扔掉利箭，伸手捂住伤口，容颜又复柔和，露出淡淡一笑，声音也轻下来，“是我说话激你。如此做个了断，不好吗。”
伯温稍稍向前移动两步，情不自禁地抬手，温暖的手覆住天遥柔软的银发，做着最后的挣扎，“跟我走，好不好？无论是生死，哪怕是魂飞魄散，我都会陪着你，再也不离去。”
天遥垂下细软的睫毛，静静地道，“你的大义，神圣的责任呢，你沉重的担子呢，全然不顾了吗？仅为了一名女子！”
“是！”
“你始终是这样，为了顾全，牺牲自己。你是不是也要像父亲那般，把我藏起来？”天遥低头苦涩地微笑，声音依旧柔和而轻缓，“那倒不必了。前面所言，虽为激你，却也全是实话。”
“遥儿！”
天遥的声音越发柔软下来，“你总是说会听我的。”
“是。”伯温再次上前轻柔地搂住她。“永远，此誓言永世不变。”
“很好，那么请你放手。遥儿累了，当真累了，非常非常累。”
“遥儿，我不会松手！”
“可你已经没了选择。”天遥用力推开他，扯动自己的伤口，鲜血汩汩地流淌出来，自己也踉跄地往后倒退几步，原本或许要倒在地上，却幸运的是落到一个温暖的“墙壁”，熟悉的气息。“师父。”
“是我。”盘古让她依靠在自己胸前，一只手轻轻地搂住她，因为生怕用力弄疼了她的伤口。
“遥儿！”伯温再次上前，却被盘古在他胸口用力一掌。
伯温连连退出五六步。
“我说过，任谁都不能伤我徒弟！”盘古的声音带出震耳欲聋的闷响。
“遥儿别怕。师父在。”盘古温柔地环抱住天遥。
“师父，你也不该过来。”天遥疲惫地闭上眼睛，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盘古。
盘古一双狠戾墨紫色双目，又在下一时间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弟子时，犹如寒冰化水。盘古轻轻道，“遥儿，别怕。无论你要做什么，师父都会支持你。”再抬起右手，散发着微微金光，为天遥止住流血，并慢慢合拢伤口。“只要，别再让师父找不到你。”
天遥抬头望着盘古，笑着，眼眶里噙满温润的泪水，“哪怕是毁天灭地？”
“是。”盘古回答的时候并没有半刻犹豫。
“这样惯着我，可不好。师父，谢谢你。让你辛苦了。”
“傻姑娘。”
伯温往前挪了几步，却又不敢，他总是在伤害这个女子。“遥儿！我又再次伤了你。”
“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都被你伤习惯了。伯温，你又是谁？怕是连你自己也忘记了。”天遥含着泪笑了笑。最终，她扶住盘古慢慢站直身子，抬眼，清透的目光望向盘古，“师父的白发和皱纹又多了许些。”
“是，你再让师父操心下去。师父更老了。”盘古望着天遥清澈见底的眼睛，安静得如一弯林间清泉，带出温柔的微笑。
“师父。”
“嗯。”
“有你在，遥儿总是十分安心的。”天遥轻轻地仅把额头落在盘古的胸口上，可是就在这一刻，盘古竟然也静止住，同时静止住的还有伯温。
“遥儿，那个力量不要再去触动，你掌握不了！”伯温的眼睛瞪大，眼神里除了震惊，竟是更多的担忧和心疼，一些记忆碎片即将要冲破，却偏偏被一堵白墙阻隔。
而再观盘古，也同样静止，眼神里看出他在努力地挣脱。
“时间到了，师父，自然也已经知道许多。上次封印你的记忆，我已经非常吃力，这一次，遥儿不做努力了。师父，希望可以再给我少许时间。”天遥贪婪地头抵在盘古怀中，最终还是缓缓地从盘古怀里站起来。“师父，我要去看看孩子们。我不舍得他们。”
天遥离开时没有再回头。
“好。你说什么，师父都许你。”盘古温暖的话语传来，除了从胸口里发出来声音，依旧静止未动，依他自己所言，他并没有破除天遥的禁制。
回到家中。
望着时间静止的家，沙发上散放着几个布娃娃，地毯上是亚瑟陪着小雨搭起的积木。这里的每个角度都充塞着夫君和孩子们的气息，填满家的味道。天遥挪着脚步，有些贪心地望了一眼又一眼，最后对着前方的空气淡淡道来，“紫竹，我知道这个程度，师父和你，我均控制不住，哪怕现在的伯温，时间静止也不会持续太久。我没有恶意，告了别，我就离开了。不要让他来找我。否则，我不清楚，自己最后会做到什么程度。”
话语问出，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天遥似乎满意地一笑。
最后，她轻步走进了孩子们的卧室，慢慢移动脚步，走到床边，低头一一吻过三个孩子的额头，又抬头看看卧在上铺的亚瑟，眷恋地捋着孩子细软的发丝，“对不起，原谅妈妈。”
再次回到她和夫君的卧室，一时间却是走不动了，她站在远处，痴痴地注视着熟睡中的丈夫。不知过去多久，最终，她慢慢走近，又不敢靠近，生恐自己再也舍不得。“对不起，没等你长大，没等你准备好，便来到你身边，把孩子们推给你。知道吗，对于你，从来没有恨过，有的只是遗憾。”她久久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丈夫。“始终，我都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还有，债务。”
胸口一阵撕裂地疼痛，伤处竟然再次裂开，血依旧缓缓地渗出来，她立马捂住，往后躲出几步，生怕血液滴落在高德身上。
走出家门，此时，她的手中握出了一根金色透明的权杖，她在空中轻轻一划，似乎时间固定的范围进一步扩大，更加牢固；她远望向孔玉红的宿舍，原本想迈出脚步，可是整个世界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伯温即将冲破时间禁制。如此，她只能停住，远远望着孔玉红的房间，“小蝶，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只有你永远陪着姐姐。但这一次，不要再来找姐姐了。”
随后，她便步出飞船，外面奥斯已经在等待她。
“我们走吧？接上师父，我们一起回去。我也确实想家了。”
“是。”一个字带着歌鸣传出。“可，你的身体？为何要停止时间，范围弄得这么广泛，更何况紫竹他们都在。”
“告个别，我却要动用这个力量，势必要付出代价。何苦来着。”天遥躺平在奥斯背上，抬起手，看着手面上沾满了自己金色的血迹，一时间觉得自己滑稽又可笑。“或许，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力量现在到了何种地步，还是不够。再等等吧。”
奥斯的声音柔软轻盈，“地狱鬼王们，如今看到你的实力，想是会更希望与你打交道。”
“有些贪婪是与生俱来的，我抛出橄榄枝，希望以后的故事更加精彩。反正，还有些时间，再多做点事情，完善我们的蓝图，也不差。”
“遥儿总是闲不下来，快到终点了，休息一下，未尝不可。这些动作，又是何苦来哉？”
天遥笑了笑回答，“如果我说，目前自己也是不清楚，你信吗？”
“信。你一向随性得很，方向对了，路，是弯是直，你从未在意过。”
天遥呵呵笑过两声，“这样总结，很到位。咱们不愧是一个团队。阿苍给出的情节设定，我不是很喜欢。”
“同感。”
“这样的话，我们还能够回的了家吗？”
“有我在呢。偷偷的。”
“家乡的人，绝大部分是理智派，最多把我关起来，不会伤我。”
“自然。更何况，盘古他老人家岂容其他人有异议。”
“玄冥这次竟然没来阻我，调查我。想是给我当主角的机会。”天遥此刻躺在奥斯的头顶，感受着奥斯平稳的脉搏，听到了他低声的歌鸣。“奥斯，我在地球上看到一则故事，有一条千年白蛇为了报恩，化身为一个善良的女子，找到了她的救命恩人，嫁给他，并为他养育了一个优秀的儿子。”
“我也听说过。”奥斯的回答从四周传来，他的话语只有通过心灵方可以接受到。
“你觉得我像不像她？”
“像。”
“我没有她那般年轻漂亮，也没有做得像她好。”
“你做得也不差。”
“可是，奥斯啊，你认为她是在报恩吗？如此丢下丈夫和孩子，被压到雷峰塔下。原本，她的恩人能够通过奋斗成为一代名医，可是由于她的出现，这名男子却用了半生与青灯古佛相伴，苦苦地等待着与她再次相聚。”
“他们相聚的每时每刻就足够了。”
“谢谢。”
时间静静地又开始滑动。
“奥斯，带我走吧。远远地离开，恩情算是还过了，对吗？”
“如果你始终这么认为，那么，你早已还清了。”
“谢谢，奥斯，你真善良。”
“嗯。”
“地球是个很美的名字，希望他们好好爱它。”
时间在宇宙间的移动总是显得缓慢而遥远。
“倘若能够不再相见，或许会更好些。”
时间再次移动的时候，盘古和伯温也已经消失。
今晚值班的张浩，从屏幕上他看到原本安静的宇宙神鲸突然浮动起来，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先是缓缓地移动，又在一瞬间迅猛加速，竟然化为一条蓝色柔美的光束，紧接着便从他们眼前消失了。甚至在整个银河系周边的观测范围内再也找不到他们的任何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