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空念之
“师父可是说什么了?”黎姩声音哑了几分,抓住他的手问道。
任博文拿起枕头垫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肩颈倚靠床边,端起放在床头的米粥,轻轻吹了吹,挪到她嘴边。
见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眼角挂着泪珠。
已然像是他欺负了她一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任博文“哎呦”一声,慌地去擦她的泪水,努了努嘴:“把米粥吃下,我便告诉你。”
看了他一眼,黎姩捧着米粥,三口并两口便下了肚,抹了把嘴。
任博文收起碗筷,“尚书已经答应去祠堂了,不过只有一日。”
“师父呢?可还有……说什么?”
醒来嘴中便是他就罢了,怎么现在张口闭口都是他?任博文瞧她一脸迫切地想知道的神情,有种想把她丢出去的冲动。
察觉到面前不太友善的目光,黎姩作势难受地捂了捂自己的心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又是这招,任博文心一横,端着脸盆便朝外离去,声音幽幽响起:“他在休息,说你昨夜突然晕倒了,让我好生照顾你。”
全家脑袋保住了。
黎姩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厢房外,任博文顿足,望着床榻方向,他的心却沉了下去。回过眸,眼前已染上一层雾水。
日上三竿,渔城河岸边。
黎姩瘸着腿走到一处船只前,俯身问向正在放船的渔民:“伯伯,去那河中央的祠堂可是这边走啊?”
渔民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指了指对面那艘船只:“姑娘是外乡人吧,去祠堂坐对岸那船,那边寒风侵肌,姑娘还是多添衣的好。”
黎姩没当回事,笑眯眯地抱拳道谢。
她转过头,那三道身影正齐刷刷的双手环腰望着她,一挥手:“在这边,过来!”
见他们还愣着不动,黎姩还以为没听清,拖着瘸腿就要上前喊。倒是任博文跑到她身边,视线一直盯着她一瘸一拐的腿,皱眉问道:“腿不是已经好了?”
“不小心扭到了。”黎姩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望着那船只,向他摊开手又道:“雇下船只二十两。”
任博文:“……”
船只越往里走,扑面而来的寒气便越是钻心刺骨的冷,黎姩坐在船头,哈着气直搓手。
船夫撑着船,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冷得缩成一团,好心地说道:“姑娘,祠堂四面环山河,聚山河灵气,往里走可是冷得刺骨,船厢里有袄子,去披着吧。”
一听有袄子,黎姩乐呵呵应下,正要起身去拿,肩上便多了一匹,身边还放着小火炉。
她抬起头,笑眯眯地接过袄子,穿在身上,“是原谅姩姩了嘛?”
黑了脸,皇甫辕抬步便往里头走去。
船夫看在眼里,打趣道:“姑娘是惹得情郎不悦了?”
“诶呦”一声惊呼,黎姩吓得转头,看到那抹身影走进了船厢才松了口气,连忙摆手:“老伯误会了,他不是我的情郎。”
“不是情郎又为何这般紧张?”
“哎!习惯一旦养成,便难以改掉了。”黎姩紧了紧袄子,叹气一声:“很多时候,本可以不必如此,下意识便如此了,就是这种习惯多次惹得他生气了。”
“明明知道他最讨厌,却还是惹得他生气。”
船只行缓了些,渔夫笑道:“若是不在乎,又何故生气?”
望着川流不息的河水,渔夫双眼亮晶晶的,一只手撑船,一手摸着一绺半白的胡须,又道:“这片河为中游,比上下游中的鱼都要大,却无人会来此处打捞,瞧见搁浅的鱼儿还会放生。可在往年,芝麻大点儿的鱼都要捡起晾干做吃食,姑娘可知为何?”
黎姩听得糊涂,摇了摇头。
“多年前,那时这边河与鹰河相连,雨下了整月,河流汹涌,靠得近的百姓房屋尽毁,渔城周围被冲塌,出不去也进不来呐!百姓都绝望等死了。后来没等来死亡,等来了一位相士,他算了一卦,言渔城中游为镇河,镇河水为龙鱼栖息地,百姓肆意滥杀,惹得河夫人震怒,向其起誓不再捕捞,此劫可过。”
渔夫叹了口气,神情落魄又有些敬畏:“起初百姓立誓再不会捕捞中游,可不过月余,又有百姓捕捞,一而再再而三,最终洪水冲垮了半边城,眼看着就要淹没了城,知县请出了那相士,那相士还是之前的话,言还需将中游隔开了来,再有一次捕捞便会冲垮整座城。”
“至今,无人敢来中游捕捞,直到有了疼痛,才会铭记在心。”
“莫待失去,空念之啊!”
但见他腰背挺直,声如洪钟,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在浓眉下延着慈祥的笑意。
莫待失去,空念之……
黎姩恍然大悟,袄子抱得紧紧的,露出一双杏眼,回眸一笑:“小女懂得了。”
望着那一团娇小的身影,渔夫爽朗的笑声在河中回荡。
踏进这祠堂,众人一脸错愕。若不是看见几位僧人握着佛珠走过,还以为走错了地儿,黎姩拉住一位僧人又问了一遍,才敢相信眼前华丽的陈设是祠堂。
如此奢华壮丽似宫殿一般,皇甫辕亦是生平仅见,甚比皇宫。
他们正要进祠堂询问时,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走了出来,步履稳健,一张沧桑的脸孔透出罕见的红润之色。与他们擦肩而过,老者脚步一顿,回眸紧紧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
不约而同的,那道背影也转过身来,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她蹙了下黛眉,又缓缓收回视线往里走去。
“这位姑娘,还请留步。”
老者叫住了她,神色凝重的走到她面前。双手并拢,微微弯下身行了礼,念着:“姑娘生于西周,现居京城,家中富商财源不断,拢得慧眼,本命中不凡,因后生鸾乱,命途九变,死劫亦是世间劫难。”
旁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任博文已挡在黎姩身前,皱眉怒道:“什么死劫,你这人莫要在祠堂前胡言乱语。”
黎姩倒是有些稀奇的望着他,咽了下口水,问道:“老人家可是精于卜卦之术的相士?”
老者垂下眼帘,轻声:“不过知些皮毛罢了,称不上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