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各有志
一炷香后。
姩姩望着绣得歪七扭八的绣帕，起身走到妇人面前，语气软绵绵的：“娘亲，您看姩姩的玉手都扎得千疮百孔了，便放过姩姩吧。”
“承认那绣花不是你绣的了？”
姩姩使劲点头。
妇人拉过她的手，轻轻抚摸着，眸中心疼不言而露，“我们虽为商人，做事做人却坦坦荡荡。知足知不足，绝不能假手于人，知道吗姩姩？”
“姩姩谨遵娘亲教诲，绝无下次。”
女子长得乖巧讨喜，一双湿漉漉地大眼睛巴巴的望着妇人，她也不忍再责怪。朝下首道：“玲珑，去给小姐拿些金创药来。”
玲珑行礼应道：“是，黎夫人。”
黎夫人接过药膏，望着女子被针扎了几个小口的手，无奈地摇摇了头，轻轻地点涂着。
语重心长道：“姩姩，你已经长大了，整日抛头露面，与那些男子为伍，为娘与你说上千万遍不准和官道之人来往，你为何不听？叫人道了闲话，女子贞节不保，日后你如何嫁人？”
姩姩秀眉微蹙，往黎夫人身边靠近了些，蹭了蹭她的肩，“娘亲，姩姩今年不过十七，还不想嫁人，且不说别的，吾不想束缚在这闺阁之中，吾想闯荡江湖，扬善除恶。再言，孰为男子？孰为女子？男子可行便是顶天立地好男儿，女子可行便是失了贞节？”
从小便看出来了，姩姩性子活泼爱动，便不是能安静的待在闺阁之中的，想法也新奇，任何事总能想出一些新点子来。
黎夫人拍着她的手，望向她道：“百年来皆是如此，未出阁的女子待在阁中习女红，哪有整日抛头露面的。你今年十七了，往日念年纪尚小，今后起不可再出府与那些男子厮混，就在府中好好习女红，习女子礼仪，为娘会为你物色一位好郎君。”
说完，黎夫人便锁上房门，转身朝外走去，不听耳后那一声声呼喊声。
绣房外，黎夫人顿足。
侧过眼眸，望着未央院的丫鬟们。
“今日起不准再让小姐离开闺房半步，再去请京城中最好的嬷嬷前来教导，若再有半分差池，行府规重刑！”黎夫人语气威严无比，让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奴婢们纷纷跪在地上，异口同声：“是，奴婢谨记。”
黎姩十岁那年，在与邻居玩闹时，不小心划伤了同伴的脸，同伴便出言不逊骂她是商人，只有银两没有学识的下贱胚子，和解时说是孩童之间的玩闹，无心之言，可黎夫人知道，哪是无心之言，自古以来，官员都瞧不起商人。
自那之后，便不准黎姩与官道之人来往，一直教她大家礼仪，所有来教她的嬷嬷都被她赶跑了，京城中无人敢教，避而不见。
愈演愈烈，黎姩每日都悄摸着与官道之人一起探案，慷慨解囊，称兄道弟自称是好友，只有黎夫人知道，不过是利用姩姩有人脉，有银两好办事罢了。
黎夫人深深地望了一眼绣房，转身而去。
姩姩，为娘许你任性了七年，现在恨娘亲也好，今后绝不会再让那些人利用你分毫。
……
“我要如厕！”
“我饿了！要进食！”
“本小姐肚子疼死啦！”
玲珑推开院门，提着食膳走上前，看着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的少女有些好笑：“小姐，这才一个时辰，您就待不住了，那可不行。”
“本小姐待在这方方正正的院子里，憋都要憋死了，我想去出去赛马，想去审案。”姩姩一把抱住玲珑的腰，摇摇晃晃道：“玲珑，求求你了，放我出去吧，我保证在日落前一定回来，绝不会让娘亲发现的。”
“小姐！您想啊，为什么夫人要您习女红和女子礼仪？哪有女子成天舞刀弄枪的，咱们府虽是行商之家，却也是名门望族，您难道忘了您幼时被侮辱之事了？老爷夫人视您为掌上明珠，哪会让您受这气？当年便把少爷送去西周书林，七年未归呢！”
玲珑蹲下身来，轻言细语又道：“人言可畏，夫人不想让您之后嫁人时被人说闲话，您多少学一点儿。”
姩姩撒开手，捂住自己耳朵，嘴中嘟囔着：“哼！跟娘亲是一伙的！”
就在这时，隔着老远传来一道响亮声：“听说我家姩姩宝近日刺绣学得炉火纯青呐！让爹爹瞧瞧！”
“爹爹回来了！”姩姩眸中闪烁，一撒丫子提裙跑了过去，却被门口的丫鬟挡住。
“小姐，夫人说了，您不可以出闺房。”
姩姩双眸一转，直直坐在地上，哭喊着。
黎雄广转过身正朝这边而来，听到声音冲上前，看到坐在地上的姩姩心疼不已，“姩姩宝！这是怎么了，哎呦！怎么坐在地上哭呢！谁欺负你了？老爹去扒了她的皮！”
“是娘亲把我关在院子里，不让我出府。”
黎雄广伸在半空中的手一顿，又迅速将姩姩抱了起来。
“爹爹！”
中年男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一声，“姩姩啊！有何事非要出府啊？跟爹爹说说看。”
黎府，正堂。
“女子不是非得待在闺阁之中，更不是非得嫁人相夫教子，做贤妻良母。她们愿意如此，我不愿意！我非要打破这种世俗的观念，我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黎姩望着上首，眼眸闪烁，带着殷殷期许。
黎夫人坐在主位上，静静地听完了黎姩的豪言壮语，端着茶杯轻抿一口，黎雄广坐在她的一侧，殷勤地为她捏着肩。
“爹爹！您方才还说要帮我呢！”黎姩捏着腰，愤愤道。
见他头低下几分，又把视线往旁边一挪，面面相觑，黎姩眯着双眼，朝她嘿嘿一笑，“娘亲，您不相信爹爹，难道还不相信您女儿嘛？”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爹爹的主意？”
黎姩立马回道：“娘亲，这是我的想法，与爹爹无关。”
黎雄广望了姩姩一眼，在旁边轻声开口：“夫人，人各有志，姩姩志在此，便随她去吧。你要她习女红，做待嫁娘子，她一辈子都不会开心，千金难买姩姩愿意啊！你不必担心再受人欺凌，凭咱家现在的人脉，谁敢欺负姩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