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宣战
天气转晴,太阳露出了红彤彤的半个,天边浮起了一片光晕,空气却还是凉的。
升殿的三声静鞭凭空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长鞭甩进了薄薄晨雾里,带动一片雾气奔涌。
片刻后,文官在左,武官在右依次进太和门面北而立,山呼万岁。
皇帝踱着方步从容走来,坐上髹金雕龙椅。
众人起身才发现,今日随侍皇帝左右的人中,多了锦衣卫指挥使肖崇,锦衣卫向来由皇帝亲自管辖,只受命于皇帝,干得多是一些不能拿到台面上的差事,所以极少出现在朝会上。
皇帝伸手示意,肖崇躬身走上前来,双手执圣旨朗声道:传皇帝谕,陇王南荣黎心有不轨,诅咒大宁国运,毒杀麒麟神兽,有管家穆儒口供为证。先帝新丧之际,截杀当今皇上,意图篡位,有淮安知府洪如崖所呈卷宗为证。南荣黎谋反意图昭然若揭,罪不容诛,朕念及南荣黎为太宗血脉,命陇王即刻携家眷进京请罪,钦此。
殿前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手持玉圭肃在自己位置上,都是做官做了几十年的官场老油子,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敢妄动妄言,皇帝没有像平时一样,提出议题找他们商议,直接就给陇王安上了谋反的帽子。
至于陇王有没有真的造反已经不重要了。
就连平时最跳脱,皇帝玩个蛐蛐都要奏一本长篇大论的言官甄世丛也大气不敢出。
皇帝两只手指在扶手上打着拍子,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魏无期在距离皇帝最近的位置,他微微抬头觑了一眼皇帝,知道他在等朝堂的反应。
和秦始皇、汉武帝差不多的年纪亲政,也确实有秦皇汉武的魄力,登基不到半年,这位少年天子就已经完全掌控住了这个国家的中枢。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这样公然宣战。
想到这里,魏无期出列,道:“陇王不臣之心由来已久,对太宗皇帝心存怨怼,对先帝多有僭越,陇王不除,大宁不安,皇上圣明。”
锦衣卫出动了,首辅发话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朱荣知道自己必须表态了:“臣附议。”
武官中有不少南荣黎提携之人,即便心有疑虑,此刻也不得不随众纷纷跪下:“臣附议。”
南荣黎谋反,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了。
当初不让洪如崖立即刺客行踪就是为的今天,那些拼死保护他的锦衣卫都死光了,他是唯一的亲历者,他把当初肩膀中箭的羽箭换成南荣黎军队特有的玄铁羽箭给了洪如崖。
混迹朝廷十几年的老油子,还不是皇帝指哪他打哪,真相不重要。
至于瓦剌刺客,先平了内患,明年再去把瓦剌一举歼灭。
这下南荣黎没得选了,要么乖乖带着阖家几百口人来京都领罪,要么就只能举旗谋反自立为王。
以他对自己这个叔叔的了解,上京请罪是不可能的。
皇帝嘴角上扬,笑意直达眼底,抚手道:“平身。”
天气转晴,麒麟案也破了,毓言和秋霜出了门,趁着日头好,晒干菜,把菜豇豆和萝卜晒干了,冬天炖肉吃,干菜吸收了肉汁,别提多香。
宫中女眷一年四季都有午睡的习惯,正午时分,东西六宫一片安静。
秋霜打着哈欠道:“主子,你一碗咸粥从龙安殿做到宁寿宫,又从凤泽宫做到寿安宫,干菜炖肉出来,你还得东西六宫再做一遍,用不了多久,尚膳监厨子的生计都被你抢了,到时候你去光禄寺领命当厨子吧。”
魏毓言眼睛一亮,转头问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宫里厨子一个月几两银子?”
秋霜被气了个倒噎气。
刚跨进菜园子,就见一人在菜园子里忙活着。
虽背对着他们,但看那月白暗纹的金线蟒袍便知是明赫,已经熟稔了,两人不慌不忙走到跟前行礼。
明赫见她来了,直起身体笑道:“等你半日了,你前几日不是说要晒干菜吗?今儿日头好,想着你得来,我先摘了菜。”
毓言见他摘了头冠,把袍裾塞进了玉带里,倒真有个下地的模样,这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神清明,温文尔雅,倒是像极了淮安的秦二公子。
毓言道:“晒干菜得洗净了切了晒,我今儿带了菜案子和菜刀,我和秋霜切菜,就劳烦殿下帮我们洗菜吧。”
秋霜和怀礼俱是一怔,她可真不客气,就这么直剌剌指使当朝王爷给她打下手。
明赫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眉开眼笑像是捡了宝:“得嘞,听姑娘的令。”卷起袖子拎着木桶就奔百兽园打水去了。
怀礼跟在后边,瞅着主子这一副奴才样,真是恨铁不成钢,半大小子到了找媳妇的年纪了,可惜爹娘都没了,没人给张罗,有了喜欢的姑娘,只能自己巴巴跑过来围着姑娘转。
毓言脱去褙子,又用缚膊绑了袖子,麻利地撑开油纸,摆出菜案,把明赫清洗好的萝卜、胡瓜切成条,码到油纸上晒到廊下朝阳的地方。
皇帝在门口看着,金尊玉贵的梁王殿下和他好不容易包装出来的大家闺秀,现在倒像是一对普通的农户夫妻,男耕女织般配得很。
他没忍住鼻子里冷哼一声,转头走了。
李辅仁一看这可了不得,又得是一通无名火。果不其然,连肩辇都不坐了,皇帝一路疾步回了龙安殿。
皇帝是自小被太宗培养出来的,谦冲自牧,不高兴也不会摔东西骂人发泄,便只能兀自生闷气,御前的人都屏息凝视,唯恐撞到刀尖上。
一晚上思绪都不清明,内阁呈上来的题本看着心烦,本想静静脑子,拿起《资治通鉴》看了几页,也不得法,便想着不如早点去给太后请安。
等到了宁寿宫,毓言倒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一脸讨好的笑模样。皇帝心道,难道中午过去看她被发现了?这是来负荆请罪?这样想着,脸上难免冷了起来,暗道看她怎么收场。
她行了礼,迫不及待献宝似的提溜出一个白瓷坛子,道:“皇上,今天才刚晒得胡瓜,我做成了酱菜,明早就能吃了,喝粥的时候来点特爽口。”
皇帝挥手示意李辅仁接了,脸上的冰霜化开了点,问道:“是从前在淮安吃的那种吗?你特意给朕做的?”
毓言一听眉飞色舞道:“皇上您还记得呢,就是之前在淮安吃的那样酱瓜,皇上都说好吃,那必然好吃啊,我今儿切了一天的胡瓜萝卜,太后、皇后都送了,这不特意在这等您呢,明儿您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
原来献宝似的送了太后和皇后,又来送自己,并不是自己独一份,但好歹是她忙活一天的一份心意,总不好再拉着脸,但心里还是疑惑,恐怕送梁王更多吧,只是也不好守着这么多人问,只得道了一声:“有心了,难得你一片孝心。”就进了正殿给太后请安去了。
毓言看着他背影问秋霜:“你不说让我献给皇上,肯定有重赏吗,我怎么看皇上不太高兴呢?是不是嫌我这酱瓜不上台面?”
秋霜也疑惑,原本让她给皇上做酱瓜是为了推动两人关系,看起来效果一般啊,只得道:“天意难测,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多送几次,还愁没有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