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荷尧再会
良久,见夜无眠未曾作答,楚烟又问说:“公子,你是叫夜无眠罢?缘何你女装的样子那么好看,教我一个女子,看了都心悦不已!我包裹中有几套女子衣裳,是我穿过的,你若不弃,可否穿上让我看看?我那夜没有看个够。”
夜无眠脸色渐有绷不住之感,借着夜色掩护,慢慢和缓下来,还是没有说话。
又过一会儿,楚烟又问道:“公子,你是洛阳人,还是安化人?如是洛阳人时,‘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请问王昌龄的冰心应作何解?”
“公子,那夜你大闹吉王府,劫掠走世孙妃,如何世孙妃却不与你一处,你竟是孑然一身,茕茕独立,只身漂泊……”
“公子,你前后两次赏赐我银两,你爱这《思凡》,看来是爱得颇深了。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可知我为何唱的是小尼姑,装束却是道姑?”
……
楚烟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夜无眠竟是一个也没有答,只是继续赶路。
楚烟似乎也不以为忤,没觉得有哪里不妥,脸上无愠色,语气无不满,仍然笑着,嫣然中带点憨厚。
一副“公子虐我千百遍,我待公子如初恋”的模样。
走了许久,月上中天,想是半夜时分了,此时月不比平时,暖冬的月,反有一股清寒意蕴,从蟾宫之上,洒下清晖来。
夜无眠四下望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是一片荒野连绵,莫说人家了,就连破庙,都没见一间半座。
今夜想寻个栖身处,定是难了,恐怕得连夜赶路。
正思量间,楚烟又不厌其烦问道:“公子,你既有马,马高且壮,如何却不骑乘、只是牵着?”
夜无眠一拍脑袋,笑道:“这回是个好问题,谢谢你提醒了我。”
说着,把云生好好护住,提起轻功,径直飞上了白马,双腿一夹马肚子,轻轻喝一声“驾”,免得吵醒云生。
骏马颇通人性,只吃了少许的力,也放开蹄子狂奔起来。
不稍待,便将楚烟远远甩在身后。
夜无眠回头,一望只是空寂,夜色苍茫,遮掩得什么也看将不见,才长长一吁,暗道:“总算把她抛下了。”
来历不明的戏子,知道他许多底细的吉王府故人,看不清深浅的神秘偶遇客……
看似简单的一个楚烟,实则是多重矛盾的综合体。
这样的一个人缠在他身侧,他怎能安心赶路,怎能放心去往武功山?
只有远离她,莫让她寻见,才能避免许多可能的麻烦。
纵马狂奔了估摸一个时辰,行过小丘、山林,跳过一条小溪,心中寻思着,以这马的速度,再如何也已把那楚烟,给远远舍在身后了。
正欲拉住缰绳停歇。
只见前方一棵树上,有怪异的一片白黑痕迹。
跨近看了,才看清楚,是一棵怪树被撕下一大块树皮,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木质部分来。
月光下,依稀见得,上面写了一排字。
字体隽秀,应是出自女儿家之手。
夜无眠在马上,认真看了。
上书的是,“右行二十步左右,有指路碑。”
莫名突兀的一排字,令人费解。
夜无眠沉默半晌,笑道:“想来是那树立界碑之人,怕于路的旅者,错过了界碑,失了方向,这才挖树皮作提醒。”
也没有多想,操纵着马匹,往右赶了些,果然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一个斜斜矮矮的石碑。
不同于石碑的不堪,碑上文字,却如金戈铁马,在月光之下,横生出杀气来:
【挡箭碑
长命富贵
李广将军在此
弓开弦断箭来碑挡
右走江西袁州府,左走湖广长沙府。】
传闻湖南梅山一带,有一种关煞,名为“将军箭”。
人家男孩如被将军箭煞射中,易损寿命。
于是各地纷纷在两地相界处,设立挡箭界碑,以保护幼崽。
“弓开弦断,箭来碑挡”,就是挡住这“将军箭”的关键厌胜咒语。
此八个字镌刻石碑之上,虽然不大,却笔走龙蛇,气势非凡,必能震慑住邪魅宵小。
夜无眠在安化时,常见到这种界碑,到了长沙后,地碑遇得多,如这种的,却见得少了,今日重逢,尤有亲切的感觉。
把碑文看了,夜无眠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自言自语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这般日夜兼程、戴月赶路,终于要到江西境界了,却不知此地,距离武功山还有多远?”
正说着,忽见眼前一阵黑白色道袍翻飞,一个秀美道姑,从碑旁树上翩翩而下。
她悠悠笑道:“江西、武功山?公子先前只说流浪,我还道公子真无目的地,现在好,居然让我偷听到了公子想要去武功山!”
夜无眠骇然。
却见楚烟手持拂尘,已撤了花旦的冠饰,完全是个道姑了。
她从树上稳稳当当落地,满面微笑,两腮微红,如同醉在春天里。
月光之下,朦胧更添几分美,兼之她身着道袍,当真如凌霄殿的仙女降世了,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夜无眠却无心欣赏这美貌。
他拉住缰绳,后退两步,手按在青釭剑剑柄上,喉咙有几分沙哑痒痛。
“你——你是怎么追上来的?我骑着马的。”
此处距离夜无眠甩下她处,少说也有三四十里,一个时辰行得三四十里路,赶上自己,脸上无汗,衣裳不乱,脸只是微红,气不喘。
她的轻功,竟是到了何等境界?
楚烟掩嘴笑道:“追?我可没有追,而是等。对了,你看到树皮上的那排字了吗?”
夜无眠又退几步,声音都有些打颤。
“如,如何没看到?莫非那字竟是你写的?!”
“嗯。”楚烟嫣然一笑,小小的脑袋微微点动,状甚可爱,三分得意,四分淡定,还有三分“赶紧夸我啊”的意思在其中。
“一刻钟前写的啊。看着你的方向,我料你定会错过界碑,所以提前写好提醒你了,然后才来这树上等着。”
一盏茶功夫后。
夜无眠在刻了字的树下,捡起掉在地上的树皮。
皮虽皱,但皮下是湿润的,一看便是新皮,想必是不久前才被人剥下来的。
夜无眠捏着树皮,抬头看着两手环抱、得意笑着的楚烟,一抹惊恐,浮上脸来。
“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