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总裁的男孩
安诺盯着一片漆黑的背景里蜷成团瑟瑟发抖的身影,自己也抱膝坐下。
“你的胆子这么小了,怎么还有勇气自杀呢?”
他抬起头,同样明亮闪烁的双眼望着安诺,“因为你死了,我就不用再害怕了。”
安诺撇撇嘴,“什么你你我我的,我死了不就是你死了吗。”
他的眸中却泛着奇异的光彩,“不,你是你,我是我,只要你死了,我就不用活在黑暗中,我会取代你活下去。”
说得轻巧,但是安诺不信,每个人身体里大抵都住着另一个自己,最厉害也不过是另一种人格,那样胆小软弱的性子,怎么可能代替自己活下去呢。
安诺可以绝情地把背负了所有怯懦自私的他,关在心里最黑暗的角落,所以才能面对着世界真心地笑出来。
他想起那时候,父母不在身边,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诉说心里的恐惧和委屈,只有昏暗的房间,和一面泛黄的墙。
安诺对着墙自言自语,好像眼前的不是墙,而是镜子,是另一个自己。
他说,你躲起来吧,躲到没有人发现的地方,他们都是坏人,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了,会欺负你的。
然后,安诺就看见另一个他被吓得说不出话,乖乖地藏进心里不愿出来。
之后,他像是忘了这件事,和一个正常的十四岁少年一样健康地成长着。
正如顾汐的回忆,她也许会记不清安诺的模样,却绝不会忘记他棉花般绵软的脾气。
按理说作为男生,这么好的脾气,明摆着要让人来欺负的。
但安诺不是,他会打架,有人找上门来,他也会用男人的方式,毫不留情地打回去。
大部分男孩似乎都是这么过来的,安诺只想做个普通的男孩儿,温柔而不失阳光朝气。
大部分人的青春都带着刺,他们可以竖起满身的尖刺互相伤害,也能露出柔软的肚皮抱团取暖,随心所欲,爱恨分明。
安诺本身是个感性的人,对周围人的态度特别敏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家世,在偶有虚荣攀比的校园内极容易受到打击。
在种种人性下滋生的负面情绪,都被赶去了心里那个他所在的角落,把他变得更加自卑,哀怨,脆弱,不堪一击。
安诺就会更心平气和,坚强乐观,最初的时候,他不能完全压下那些感情,正好好地做着什么事,各种情绪刹那间一齐涌上心头,那滋味,他恨不得立刻昏过去求个解脱。
而他的身体仿佛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心力交瘁,血糖渐渐低了下去,他不得不开始依靠甜食维持的日子。
但是恰恰因为这个,安诺找到了压抑那些情绪的方法,从舌尖甜到心尖,像是戒不掉的瘾,让他就这样坚持了下去。
安诺心里的他,自诞生时就存在黑暗里,他是个不一样的安诺。
没有人想永远留在黑暗里,也没有人不向往光明,他的胆子再小,也常常有取代安诺活下去的想法。
虽然外面的世界他可能不会像安诺那样应付自如,但是,他从来就没有独自掌控身体好好活过,那个懦弱自卑敏感多疑的安诺从来没有真正活一次。
人无完人,这样压抑各种负面情绪的安诺似乎并不算一个完整的人。
如果割舍了所有痛苦的情感,只留下快乐,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逃避。
他是安诺七情六欲中的一部分,为什么永远都是由快乐主导,为什么他就只能在绝望里挣扎。
人总是偏爱快乐的,但不能以磨灭他的存在为代价,就像安诺不能永远以他的痛苦作为自己快乐的代价。
这么看来,安诺发觉人果然都是自私的,他只会一味忽视那些感情,从未去面对思考过,自以为只要逃避,痛苦就不存在了。
事实呢,正如安诺说的,他们是一个人,欢乐的同时痛苦仍旧存在。
他不是不怕,他面对傅耀会怕,面对那些经验丰富的谈判对象会怕,面对侵犯时依然会怕。
还有,傅贺城。
安诺到现在都没有把他当年救下自己的事说出来,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他当时不明白自己的犹豫踌躇是为了什么。
原来还是在害怕,害怕傅贺城会以为他是因为恩情才对他动情,更害怕傅贺城误会自己并不爱他。
安诺甚至不敢相信他会有这样的害怕,那些情感果真从未消失,他仍然自卑,仍然胆小,这一切是他根本逃避不了的。
安诺想笑,那他们俩还有什么区别,自己承受的可能不及他为自己背负的万分之一,他既然想真正活一次,不妨让他活好了,反正,应该也没人能发现,对吧?
角落里蜷缩的身影逐渐透明,消失,安诺环顾这无边的黑暗,强打精神想到,乐观一点,只是孤独而已,自己早学会享受了,不算什么的。
更何况,他在消失之前,留下了一句承诺。
只要有人能拆穿他和原来不同,他就会自愿回归黑暗。
安诺平白从一片漆黑中觉出希望,这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傅贺城身上。
傅贺城是安诺朝夕相处最久的那一个,即使是眼神都能看出不同吧,安诺不介意在这多待一会儿,只要,傅贺城能证明,他们确实是不同的两个人。
而对于第一次作为真实存在的他来说,除了上回那短暂的一瞬,在感受到身上真切的疼痛时,他竟有了满足的感觉。
他并没有想永远侵占这个身体的欲望,只是想亲眼看到光明,还有,渴望傅贺城的温情与宠爱。
他始终认为安诺不是他,傅贺城会爱安诺,如果,也能那样爱他,是不是说明,他就算有满身的毛病,傅贺城都不会嫌弃?
双眼打开一丝缝隙,有模糊的光线,他心中一喜,冒冒失失地直接睁开。
眼仁立即被刺得生疼,他低低惊呼,想抬起手遮眼,刚一挪动,又是一阵撕扯的疼痛。
他眼前发花,正不知所措,受伤的手臂被轻轻按住,耳边传来轻柔的问询,“怎么了,我来。”
他呆呆地忘了闭眼,下意识回到,“眼睛疼。”
接着光亮湮灭,仿佛又回到的无边黑暗中,但覆在眼前温暖宽厚的手掌却说,他还在这里。
傅贺城的掌心被颤动的羽睫刷得痒到了心里,将另一手上封皮勾着显眼字母psyche的书本丢在一边,低头吻了吻颜色浅淡的唇。
他的心跳几乎断了一下,呼吸也急促起来,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唇瓣,这,这应该是他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