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总裁的房间
生命是握不住的流沙,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
不,傅贺城好像从未有过,在他出生不久去世的母亲来不及令他感伤,外婆走的时候是安详的,也算一种圆满。
对他来说最亲近的两个人离开之后,傅贺城已经很久没体会到人在死亡面前的渺小,和那种彷徨无助。
久到以为他不怎么喜欢的父亲,天性乐观的弟弟,还有,比他年轻太多的安诺都会好好陪他走完剩下的人生。
他甚至开始责怪自己,如果不给这半天假,就把自己的办公室匀给安诺休息,至少现在能知道他到底是睡着醒着。
不至于一遍遍拨打着无人接听的电话,鲜明的心跳随着单调重复的提示音坠入深谷。
刚刚疏导过的道路畅通无阻,傅贺城曾经开车送过安诺,大致方向都记在心里,他在熟悉的位置停下车往那里跑去时,最坏的预感终于应验了。
他清楚记得,就是这里,安诺就是在这里租了一间蜗牛壳似的屋子,在最顶层,而它正被一片火海吞没,隐约能看见烧得焦黑的墙体。
消防队架起了云梯,火势被控制在七楼,底下人流涌动却是围观居多,里面撤离的人躲在哪傅贺城根本无法找到。
又一条通话中断,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疯了,他不要命了,直冲着浓烟滚滚的楼道进去,消防队员这种情况见得多,很快就上来两个人死死拉住他。
他们苦口婆心地再三保证火场人员已全部撤离,但傅贺城联系不到安诺,更害怕要是安诺睡的熟没注意来不及跑出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糟糕了,却无法控制这个可怕的念头,万一是真的,万一,他失去了安诺,那这个世界还留下了什么?
忽然,挣脱的力道逐渐减小,傅贺城察觉出不得了的事,他对安诺,是不是太在意了。
这种在意的前提,似乎要与爱情挂钩。
爱情?难道是他从前对苏晓那样?不对,傅贺城早已明白那是欣赏和羡慕,他对安诺则远远不止这些。
想要每天看见他就心满意足,想要他永远都笑得那么好看,想要把自己最爱的都捧到他面前,想要,想要他再也不离开自己。
这是苏晓说过的,对所爱之人应有的感情,如今真的一一应验了,应验在傅贺城身上,对他原先的怀疑态度狠狠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爱上了安诺。
急促的震动伴着铃声唤回神思,傅贺城机械地举起,安诺,是安诺。
“傅总,对不起对不起!我才看到你的电话,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啊?要不我马上回去?傅总,傅总?”
那头平缓粗沉的呼吸在嘈杂声中异常明显,安诺有些没底,未接来电都挤到爆了可能真是有重要的事,结果自己居然一个没接,这下惨了,傅总没准生气了。
“你在哪里。”
“啊?”安诺正忐忑着,听见他终于说话了连忙回答,“我在家这里,呃,出了点状况,不过没事儿,傅总……”
“好了,告诉我你的准确位置,我在你家楼下。”
安诺惊得从对面商店跑出来,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难以置信道:“不,傅,傅总,我在对门的店铺,等会儿,你不会说真的吧,你……”
不需要疑问了,傅贺城已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扶着电话一步步向他走来,安诺只听见他透过听筒传来的悠长气息,好像无关的喧嚣声都被屏蔽在两人之外。
傅贺城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总算舍得放下手机,发觉自己很想抱抱安诺,又产生那种见到糯米糍就忍不住伸手的冲动,他僵着的右手抬起,只要顺势一揽,就能把安诺抱个满怀。
抱在怀里会是怎样的感觉呢?是不是像糯米糍一样软软的,香香的,安诺身上有股青草的香气,他应该是只晶莹碧绿的糯米团子。
傅贺城的手最终落在了安诺的脸上,指尖的触感果然是一片柔软,有弹性的面皮,眼神慢慢深邃,为了掩饰见不得人的心思,流连的手指很是敬业地蹭掉了双颊黑乎乎的痕迹。
安诺愣愣地看他在自己脸上刮下两层灰,还有些灰扑扑的脸蛋隐藏了一团红晕,傅贺城慢条斯理地翻出湿巾擦拭手指,顺便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安诺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他本来大步流星出了公司,等车的时候已有泄气的意思,坐到车上时完全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不顾咯人的座位只想先稍稍眯一小下。
然后他光荣地坐过了站。
司机跑第二遍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个钉子户,都环城一圈了还在呼呼大睡,不过也没有空闲去叫醒他,安诺自己清醒时眼前正飘过一个熟悉的站牌,还轻松地想看来没睡多久嘛。
揉着眼睛一不留神瞥见车里的时间,安诺惊得坐直了,卧槽不对啊这是坐两圈了,到站下车时他还很凌乱,想着自己可真能睡。
没想到,老天爷让他睡过去还是在给他消灾解难,安诺老远就看到他那栋楼起火了,八层电闸短路,最顶层自己的屋子正在被烈焰炙烤。
看到这一幕他心里不知作何感想,或许该庆幸,房子没了就没了,命在就好。
此时消防车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安诺也不想挤到人堆里看热闹,就去了对面房东大妈开的便利店躲躲,一走近就见她死命拉着六楼小胖子不让他往外跑。
那个小胖子看见他像是看见救星一样,改变方向朝他扑腾,口齿不清地叫着,“我妈妈,妹妹,在里面没出来……”
她们的屋子大门紧锁,先前被拍得震天响都不见人,烟又不断飘下来也没人敢逗留了,再说小孩咋咋呼呼,谁知道人是在里面还是出去了,先前还有人壮着胆子上去拍了半天,依然没人答应,后来眼看火要烧下来,就再没人敢上去了。
安诺知道他们心中都存着侥幸,拿两条人命赌万一,火没烧到自己头上当然敢这么赌。
这小孩说的他还是信了,毕竟他们好歹有交情,作为一个男人,他决定做男人该做的事。
先在店里借两条毛巾充分淋湿,安诺做了几个深呼吸,捂住口鼻集中精神冲进楼道。
七层这时才被波及,浓烟顺着楼梯滚下,堆积在头顶,安诺蹲着身子用力敲打铁门,只要火没有烧下来,他就要坚持到最后。
呛人的烟雾熏疼双眼,安诺敲了近十分钟,眼睁睁看着浓烟聚集也不怎么好受,人都是怕死的,有几个人愿意为了点头之交豁出性命。
安诺愿意,因为他是个男人,不仅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还要有保护弱小的能力。
当大门终于打开时,他的努力见到了曙光,飞快地起身拉开一小条缝钻进去,那个妈妈显然被这阵仗吓着了。
母女俩待在最边角的卫生间,女娃娃坐澡盆子里洗澡玩水,妈妈坐一边看护她顺便洗衣服,水声哗啦啦地回荡,敲门的声音就更加模糊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要是安诺撑不住了她们说不定还不知道头上火烧得多大,六层楼道已经被浓烟包围,基本看不见路。
安诺指挥她们捂好了自己,这才敢开门带领她们摸索着走下楼梯,母女俩被他圈在怀里,两眼一抹黑提心吊胆地跟他走。真正逃出生天时,大家才不知不觉把心放下。
傅贺城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顶,问他,“都烧成这样了,你有什么打算,再租一间?”
安诺为难道:“不行,我的证件都要补办,再说空房子哪有那么好找,说有就有啊,我现在可是连旅店都不能住了,傅总,要不你用身份证帮我开一间房?”
傅贺城心里一抖,开房什么的听起来好邪恶,于是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我是可以帮你,不过,你也完全没必要浪费钱,干脆住到我那儿好了,方便又省事,我也不缺你那点房租,你找到新房子前随你住多久怎么样?”
“啊?傅总,你包了我吃又要包我住,你不会是想包养我吧!我卖艺不卖身的。”
安诺说着震惊地拉紧了衣领,傅贺城简直想一指头弹他脑门儿上,指着他气得头都疼了,“你们年轻人脑子里都装了什么,还包养,你是女的吗?你有胸吗?你有屁股吗?”
安诺气鼓鼓地反驳:“谁说只能包养女的了,傅总你太老古板了吧,现在男的也有危险好不好,谁知道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人是不是衣冠禽兽,没胸没屁股怎么了,有些人就是饥不择食的好吧!”
傅贺城指着自己瞪他,“你的意思是觉得我饥不择食?”
意识到不对,安诺赶紧摆手赔笑道:“不不不,傅总你这么高大威猛心胸宽广的正人君子绝对是社会的标杆,人民的楷模!”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默念着傅总肯定是过时了,还想着包养胸大屁股翘的女人,应该不会搞现在流行的这一套。
傅贺城不知道他心里怎么编排自己,对他说的话也不怎么在意,真是的,庸俗!自己对他可是纯洁的爱情,就算让他住过来也不会趁人之危的,至于包养男孩子,只能说你们城里人真会玩,他都想回去种葡萄了。
虽然互相扯半天嘴皮子,安诺还是住进了傅贺城那里,他的房子也没大得吓人,占地几百亩什么的是没有,就是一栋别墅,嗯,别墅。
除了自带泳池花圃青草地之外,安诺目测了一下,被篱笆围起来的范围大概有学校运动场那么大,哦,当然不是真的篱笆,是,铁篱笆。
按傅贺城的个性家里肯定不是装修得金碧辉煌或者花花绿绿的,色调虽单一却让人看着舒适,有钱嘛,当然自己爱怎么搞怎么搞。
话说回来这房子也有小两层了,真正能睡觉的房间居然刚好两个,显然傅贺城不喜欢太多人在家里留宿。
安诺看着软绵绵的抱枕沙发床铺很想扑上去休息一下,但是这一身味道自己闻着都呛,可不敢乱扑。
客房的浴室太久不用出不来热水,安诺只好到傅贺城房间的浴室,啧,总裁的房间就是不一样,连个浴室估计都比自己原来的房子大。
其他的倒是没什么特别,安诺作为现代人各种卫浴设施还是会用的,身上打出的泡沫散发着一股海洋的清新,海风拂面般清爽,怪不得闻起来这么熟悉,总裁身上就老是这个味道。
傅贺城正拿着脏衣篓在楼下,安诺的所有衣物都被丢进洗衣机自动洗涤,就算喜欢的人正用着自己的浴室,洗着自己的浴液,他都暂时没产生什么绮念,只是稍微有些同手同脚。
等安诺在楼上撕心裂肺地嚷着“傅总——”的时候,傅贺城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冲上去,安诺顶着一头湿嗒嗒还在滴水的毛,只露出脑袋为难地笑了笑,“傅总,你没给我拿衣服。”
“啊,是吗,你等下,我帮你去拿。”傅贺城再次同手同脚地转身出去,背后又传来一声大叫,“傅总别忘了内裤!”
傅贺城突然逃跑似的蹿出去,气哼哼地进了自己的更衣室翻找,现在的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矜持!
如果安诺知道傅贺城的想法肯定一声切,都是男人拿个内裤有什么好矜持的,他刚刚要是忍不住了自己跑出来找衣服那才叫不矜持好吧。
幸好他猜到总裁肯定有独立的衣帽间,他光着屁股跑出来找不到衣服不说,要是傅总突然进来不更尴尬了。
傅贺城黑着脸把衣服递给他,还有那条崭新的刚拆封的内裤,然后闷闷地一头倒在床上,脑袋一撇正对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依稀可以看见体态修长的模糊肉体。
他扭头直视着吊顶,口干舌燥,不停往发热的面上扇风,心里飞速划过一个念头,不行,赶紧叫人来修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