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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以箫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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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箫声一出,流血漂橹!

    巩二爷听得这八个字,心念电闪,颤声道:“前辈莫不是以箫为剑、剑做箫音的李……李大侠!”

    回手一个暴栗打出,正中两撮毛脑门,骂道:“没长眼的兔崽子们,还不快拜!”

    领着海盐帮几十号人,哗啦啦地跪倒一大片,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长髯人笑道:“巩二爷不必多礼。”坦然受了众人跪拜。

    他眼中精光一射,道:“以箫为剑四字,可不要提了。李某走遍天下,难遇三五招之敌。这根竹箫冷落了十几年,调子也不准了,手上的功夫,不知还拿不拿得起来。”

    他望着手中竹箫,便似瞧着多年老友一般,目光里全是惺惺相惜之意,接着道:“可为了帮你巩二爷这个忙,也顾不得丢人现眼了。”

    巩二爷道:“李大侠,您老人家重出江湖,来给咱们撑腰,小老儿还怕什么!”佝偻着的腰板顿时挺直起来。

    薛长行道:“李大侠精修猛进,如今可不是以箫为剑了,是以音为剑,箫声起时,百步之内,无论什么样的对头,也要四肢瘫软、筋脉俱断。”

    巩二爷咂舌道:“厉害、厉害!”

    李大侠笑道:“以音为剑,毕竟还是有剑,只是我等剑道的小成之境。”薛长行道:“那大成之境,又若如何?”

    李大侠双眼莹莹然,望着满天流霞,道:“大成之境,剑有意而无形,以意做剑,剑即是意,意随心转,剑由心生。李某僻居荒野,郁郁十数年,才初窥此道门径。”

    忽听一个尖细的嗓音道:“以意做剑、剑由心生,那你还拿着手里那根棍子干什么?打枣儿还是剔牙?”

    话音起处,走过来三个人,前面高矮两个后生,后面跟着一个汉子。

    巩二爷记得这声音,急忙上前行礼,道:“承蒙九华派三位大侠光降,巩二倍感荣幸,不敢请教大名?”高个后生道:“咦,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九华派的?”

    巩二爷说漏了嘴,面色尴尬,心想方才藏在他屁股底下,偷听到对方不少阴私,虽说事出无意,说出来毕竟不甚光彩,只好囫囵答道:

    “几位……正气凛然,仪表堂堂,一望便知是名门大派中的人物。不是少林寺、承天观、就是丐帮、九华派。嗯,几位非僧非道,穿着又这么得体,那定然就是九华派的大侠了。”

    那矮个儿神色傲人,道:“真给你说对了。我们两个正气凛然、仪表堂堂的是九华林掌门的亲传弟子,我叫古平国,他叫闻平邦。”

    他嘴角一斜,向米入斗歪了歪,接着道:“这个不那么正气凛然、仪表堂堂的姓米。”

    方才三人行出不远,便瞧见半空里炸响的烟花,闻平邦道:“不年不节的,怎么会有烟火?不会是那姓巩的在求援兵吧?”

    古平国道:“对啦,他如今是丧家之犬,只要能逃得性命,花多少银子都行。这竹杠一敲一个准,若被别人抢了先,可对不起天地良心。咱们快去!”

    闻平邦道:“师弟高见,喂,榆木疙瘩,你还欠我们不少酒钱,想好了怎么还没有?”米入斗被他拿捏着短处,只得快步跟上。

    三人寻到烟花腾起处,略一搜寻,便望到了巩二爷一行。古平国嘴巴一向尖酸,听得姓李那人的话,心想:“什么以意做剑、剑由心生?师父那么大的本事,可也没听说他练成过什么剑意。”忍不住出言讥讽。

    巩二爷久闻两派掌门林大业的威名,见这三人果然是他门下之人,哪敢怠慢,连连施礼,想要帮着打个圆场。

    闻平邦道:“巩二,咱们开门见山。你如何害了我们师祖,又将关防图藏在哪里,还不快说!”

    巩二爷顿时明白过来:“好哇,方才你们还说江湖风传不可信,一转眼就变了脸。这是敲我竹杠来了。哼哼,眼下咱有高人撑腰,便是你林掌门亲来,只怕也敲不响。”

    不答他话,手向李大侠一引,满脸笑容,道:“这位便是十几年前,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李大侠,小老儿今日蒙他老人家仗义援手,你们两家多亲近亲近。”

    闻平邦冷冷道:“什么桃大侠李大侠,不认识、没听过。”

    李大侠笑道:“李某归隐这十几年,江湖上的晚生后辈们,可大多不认得我了。你们师父林大业呢,叫他来见我。”

    古平国昂然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师父贵为两派掌门,凭你这鼠辈也请得动?”

    闻平邦道:“哪里来的狂徒,胆直呼师父的大名?老子赏你个大嘴巴。”晃着巴掌冲了上去。

    薛长行道:“啊,李大侠,饶他一命!”身子一闪,拦在前面。闻平邦收步不及,险些撞上去,高叫一声:“老家伙闪开!”

    李大侠面带微笑,手指凌空虚点。闻平邦只觉大腿根一凉,两脚一绊,摔在地上。

    他急忙爬起,低头一看,裤带已断做两截,裤腰垂在脚脖子上。露出贴身穿的鹅黄色缎子小裤,屁股上绣着一对鸳鸯,瞧上去颇为刺眼,一瞧便是欢场女子之物。树上传来“嘻嘻”一声,抬头看时,却又无人。

    薛长行向李潇寒一挑大指,赞道:“剑意无形,名不虚传!”

    闻平邦骇然变色,才知这人武功之高,实在是匪夷所思。他离自己足有三四丈远近,可手指微微一动,自己裤带便断。这“无形剑意”若再往低处去那么三四寸,只怕自己年纪轻轻,可就要断子绝孙了。

    “两撮毛”讥讽道:“不知闻兄你这裤头是在哪间勾栏讨来的,改天兄弟也讨一条穿穿。”闻平邦心中恼怒万分,想挥拳去打,可两手却被裤腰占住,一时无可奈何。

    古平国长揖在地,道:“不知李老前辈在此,在下几个多有冒犯,告辞、告辞!”

    李潇寒笑道:“方才就是你说,我这根棍子只能打枣来着,对也不对?”语气和缓,却自有一股威势。古平国吓得哆哆嗦嗦,说道:“老前辈好耳音,就是……是我……我错啦。”

    李潇寒朗声大笑,道:“你没错,说得好。如今英雄寥落,李某这根棍子,也只好用来打枣了。”

    古平国干笑几声,道:“晚辈就是这个意思,老前辈手里拿着这根竹箫,是天下无敌,没有这根竹箫,是无敌天下。那么说起来,这根竹箫是用作兵器,还是用来打枣,亦或是抓痒、剔牙,原本也没什么分别,更损不了您老人家一分一毫的神通。”

    李潇寒手抚长髯,笑道:“你这小子伶牙俐齿,林大业收得好徒弟。”

    他话音方落,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树上传来:“狼窝里的崽子我敢捉,老虎的屁股我常摸,撑根竹竿跳山过,穿着铁鞋漂过河,牛皮吹得当当响,脸皮厚得一坨坨。”

    古平国道:“又是那只小毛猴子!前辈,她口出不逊,我们帮你捉来。”向闻平邦使了个眼色,便要借机开溜。

    忽然“嗤”的一声,一只利箭射入树冠之中,一条手臂粗细的粗枝跌落下来。接着“哎呦”一声,那猴子般的女孩摔在地上。

    古平国探手去揪,那女孩身子一旋,闪避得甚是灵巧。正要逃入树林,闻平邦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她挡住。

    那女孩才要向后退,连珠箭说到便到,犹似一连串闪电,擦着她的身子掠过,如篱笆般在地上钉了一圈。她“呀”的一声,吓得蜷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火场里那沙哑的声音道:“丫头,这下你还能躲到哪儿去?”

    那女孩道:“我认输啦。”那个洪亮的嗓音道:“你不是骂我吗,你敢不敢再骂一声?你骂啊?”这声音不远不近,众人循声望去,见那声音却是出自十几丈外的一块大石头。

    耿二爷心念一动:“这人莫不是和我等一般,在石头下面挖洞藏身?”

    那女孩道:“我不骂啦。你不是驼子,背上既没有乌龟壳,又没有大铁锅,上楼台阶碰不到头,下楼也不用倒着走。”说着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众人个个笑出声来。听那女孩言下之意,自是方才讥讽他是驼子,背上有大铁锅、乌龟壳、上楼梯子碰头、下楼倒着走。

    金万两正对着葫芦喝酒,一听此言,满口酒水全笑喷了出来。薛长行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身,抬手便是一记耳光。金万两被打得一跤摔倒,葫芦撒手,骨碌碌滚出老远。

    薛长行骂道:“酒鬼,你怎地不躲?”

    金万两顾不上捂脸,先追那酒葫芦,葫芦里的酒却早已流光。他两眼通红,骂道:“我的酒啊,我和你拼啦!”把葫芦一抛,扑过来挥拳乱打,竟丝毫不会武功。

    薛长行见他是个寻常人,不愿再出辣手,左腿一抬,道:“去吧。”正踢在金万两背上,将他轻轻送出,和那葫芦滚做一团。

    那女孩见了,咯咯笑个不停,拍手道:“腰儿细,肚子圆,一半瓢儿一半船,葫芦里面装满酒,驼子喝了飞上天。”那石下又传来声音,显然十分恼怒:“哼,你……你这臭丫头还敢说……”

    那女孩嘴一扁,道:“啊对不起,这次不是故意的。不过昨晚你要不放箭射我,我哪会骂你?”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三哥,你怎地跟这小孩子纠缠起来没完,咱们还有大事。”

    沙哑的声音道:“对,巩二爷,咱们的手段,你方才也见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张雁门关关防图,你老老实实拿出来,咱们今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自打这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地出现后,巩二爷便吓得脸色煞白,此时听对方点到自己的名,更是浑身抖个不停,哪里说得出话来。

    李大侠道:“巩二爷,有李某在此,自不能任人为非作歹,你怕什么?”声音平和,但语意颇有傲意。

    那洪亮的嗓音道:“你是谁,算作哪根葱?”李大侠从后领取出那根竹箫,屈指在竹箫上一弹,“铮”的一声,笑道:“上下通气,有孔发声,你再瞧瞧,这算哪根葱?”

    那几个或高或低的嗓音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一时竟谁也不再言语。

    过了半晌,那个低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你是李潇寒?十三年前,灭门蜀中八寨、尽屠青城全派、杀光祁连十三杰,纵横千里、搅得江湖上黑白两道人人自危的那个大魔头,便是你?”

    米入斗听到“李潇寒”三个字,心下一凛,依稀记起自己年少时的一件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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