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榜下捉婿
陆难行喘着粗气,周身被拧的疼痛在此刻尽数消弭,他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那榜单右上方的一个名字,仿佛不识字一般,反复确定着三个字的写法,又反复确认着自己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口中喃喃道,“陆难行,没错,我叫陆难行”
陆难行忽而面上狰狞起来,先前还鄙夷那老书生的失态,轮到自己头上却也是这般涕泪横流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单手握拳冲天高举,“我就是陆难行!”
周围的人群渐渐安静,又渐渐散开。那人群中每个人的表情映入陆难行的眼底,他们有不甘,有喜悦,有羡慕,有崇敬这一刻,陆难行只觉得万民俯首,而自身一往无前,早已不记得自己是迈着怎样的步伐走上台去的,只觉得脚下的这片大地托举着自己迈向人生最为光辉璀璨的顶点
不远处的金兰与武则天二人却也已经看到了榜单右上方的名字,“陆难行”这个名字高居榜首,却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物,但无论怎样想来都不会走出这样六亲不认的步子吧?只不过此刻她根本看不到那人什么模样,后脑勺毫无可以辨识的特征啊。
武则天却扯了扯金兰的衣袖,“金姐姐,听声音是个年轻公子,快动手吧!”
金兰看了看武则天这小姑娘,“你想好了?”
武则天点点头,“嗯!快点去吧!咱们位置有点远!”
陆难行站到了高台上,“利州陆难行,请大人查验!”
那吏员面带恭敬,须知眼前此人可是金榜头名,万万不可开罪,赶紧应一声“是”。片刻后,吏员已再三确认,眼前的人就是陆难行,这才刚满二十岁,真正的前途无量!吏员赶忙到,“恭喜大人!贺喜大人!陆大人风华正茂”
不待吏员说完,破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人群中飞出四人,不远处的高阁上飞出六七人,更远处的高阁上也有人凌空踏虚飞来。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吏员此刻也赶紧后退了几步,那些人大多是贵族与商贾豢养在家的三四品高手,个个武艺非凡,若是被沾上免不了受伤。
陆难行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他只是想风光来着,像刚才被恭恭敬敬请走的那个老书生一样就好了。可是眼下这阵仗也太大了吧!自己这身板真要被拉扯住,说不定会被撕成几片,那自己可就成了史上最惨的状元郎了,虽说还没被皇帝钦点,但如此名次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正当陆难行双臂紧抱胸口之时,一道清亮高亢的声音响起,“这男人,我要了!”
陆难行抬头看去,却见那人身着轻甲,披风飘飘,气概非凡,正挡在自己身前,回头瞄了一眼自己。
是她!是前不久和那泼皮小丫头一起的那个俊美姑娘!陆难行莫名想到,这女子若是男子,必是盖世英雄!可是你这样就不怕被围攻吗?这个傻女人!
飞身上台的武人共十三人,半圆的高台边缘站了十二人,金兰则站到高台中央,挡在陆难行身前,摆好拳架。捉婿不比生死斗,自然也没人敢带上刀兵前来。
一人左右看看无人动手,便率先一步踏出。脚下发力,木制的高台吱吱作响,猛然间爆发出一股气浪,那人却已经将气浪甩在身后,到了金兰近前,一拳自下而上撩出。
“咚嗡!”
一声闷雷般的声响自二人间响起,转瞬间尘埃翻腾向四周扩散开去,而那只拳头却被金兰单掌抵住。二人力量竟似乎是旗鼓相当,可金兰并无冲势,因而在力量与速度上已然胜了一筹。她是四品,眼前这三品高手与她正面相抗并不明智,只不过这人倒是为高台上其他人掂量了她的水准。金兰化掌为握,顺势扯过这人,一记膝撞陡然爆发。那人顿时如同蜷缩的大虾,伴随着断骨的脆响飞出两丈外,落下了高台。
陆难行面色僵硬,牙关颤抖,这女人太可怕了!打死也不能从了这女人,因为真的会被打死的
高台边缘的众武人相互看看,眼前的女人使的是大金刚拳,这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夫,只是要练到这种地步,绝不是一般的拳架子,而是真正动过手的人才能做到,保不齐手上会有些人命。几乎同时,余下的十一人稍一分散,自四面八方出拳出脚飞身而来。
金兰双臂舒展,双手握拳,暴喝一声,“哈!”
身体如同一张弯弓,瞬间又如离弦的箭腾空而起。“咚咚咚咚!”
四声闷响几乎同时发出,金兰的腿扫过四人,四人倒飞而出,金兰腾跃向上的势头却没停下来,到得半空顶点一个翻身向下,一掌从天而降。
下方剩下的七人中不乏好手,这一掌从天而降势大力沉,六人立时翻滚退去。而中间那光头男子避无可避,金兰这一掌本就是冲着他来的,他只横跨一步扎好马步,双掌向上猛然推去。
“彭!”
“咚!”
“咔嚓”三声接连响起:第一声双掌对一掌;第二声则是那从天而降的一掌从下方的双掌间滑过,落在了这光头男子头顶;第三声则是这人双腿穿过木制的地板,陷入其中。
一旁的陆难行看得目瞪口呆,这光头男人为什么头顶不抹油!奇怪,为什么我会想这种问题!
金兰一只脚尖刚刚接地,方才翻滚出去的六人却已经又反扑回来,凌空无处借力,这六人拳脚硬吃起来必然不好受。劲力一沉,腰肢扭动,一腿扫向方才双腿陷入木质地板的光头男,双拳奋力舒展。
“咚!”
“砰砰!”
“嘭嘭嘭!”
“咚!”
一连串的声音响起:第一声是光头男人被扫飞声音,接连两声则是金兰双拳与左右飞来的两人拳脚相撞的声音,接连三声则是金兰的身体硬吃下另外三人两拳一脚的闷响,最后一声则是飞出的光头男人与路线上的最后一任轰然相撞的声音。
硬吃两拳一脚的金兰半跪在地,终于回到地面的她一记扫堂腿飞出,而后站起身来,那离他最近的三人顿时倒飞而出,受了不轻的伤。
“功夫不赖!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先前被飞出的光头男阻挡片刻的男人问道。
金兰看向那人,见他气势沉稳,比之其他人气息悠长,“你也不错!”
那人笑笑,“打个商量?这人我带走,我家老板定有厚报!”
“不卖!”
一个清秀的声音响起,却是终于来到台上的武则天。父亲有官身,行走确实方便许多。只不过到得近前才看清那一脸目瞪口呆猥琐抱胸的男人居然就是先前自己绊倒的那个书生,顿时也一脸愕然,想想这书生嘴贱卖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
那男子见状,看来这小丫头就是眼前这女高手的背后金主了,“小丫头,我家老板可是姓拓跋,你不再想想?”
武则天顿时眉头一皱,他不说这老板姓氏倒还有得商量,这一说倒是令得武则天怒火上涌,且不提两天前城门口那事,拓跋士族跋扈嚣张于国有害,关陇军政行商财税全都把持在他们手中,乃是不折不扣的天下大害。“不商量!”
陆难行见眼前暂时消停下来了,有些口干舌燥,“你你你们都没问过我的意见吧?”
武则天看看金兰,又看向陆难行,“哦?你有意见?”
陆难行正要说话,却见一人连滚带爬跑上台来,看衣着像是礼部的吏员。跑上来的那人对着先前那核实身份的吏员一阵窃窃私语,而后又递过一份卷轴。那两人都有些惊慌莫名,看样子似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情了。二人说话间不时看向陆难行,那吏员听了一阵,面上为难的表情转而变成遗憾。
旋即,那核实身份的吏员走向陆难行,叹一口气,说道,“哎,得罪了!”
吏员来到高台边缘,对着下方密密麻麻仰望的人海,朗声道,“宣圣人旨,跪!”
待所有人都跪下来后,吏员开始宣读圣旨,“敕曰:崔文隐、陆难行、韩定与主考官冯久仁过从甚密。为免舞弊之嫌,今罢免主考官冯久仁礼部侍郎之职,流西北两千里;革除崔文隐、陆难行、韩定三人功名,十年内不得录用。钦此。”
台下骤然爆发出嗡嗡议论的声音,所有人错愕后不断张望起来,无它,崔文隐、陆难行、韩定这三人可不就是今年的三甲吗?状元榜眼探花,这些字眼正是这浩瀚人海趋之若鹜的缘由。他们直上青云,可却又陡然坠入尘泥人们茫然起来,上一刻还在被争抢的人儿,此刻看起来却失魂落魄,人们不知道是该可怜他还是嘲笑他
台上的争斗已然作罢,那些个围攻金兰的武人壮士也如同退潮般离开高台。陆难行依旧跪在那里,双目无神,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压根就不认识什么主考官冯久仁,说是过从甚密更是无稽之谈。进京后他写过一些诗文,想要先声夺人,可他向来清高,甚至连一首真正的干谒诗歌也没有送出去过,哪怕是达官贵人们奉上钱财他也只写自己愿意写的。陆难行神色木然,四下张望,直到他看到那份被吏员捧在手中的玉简圣旨,又是猛然心惊,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其他士子可不会在乎台上站着的是谁,已经又有士子从台下昂首阔步走上台来。那人对着吏员行了一礼,又看看昏倒在台上的陆难行,啧啧叹道,“乐极生悲啊!我辈读书人当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胸襟气度,如此气量狭小,难成大事啊,圣上明鉴”,说着,那人又看看还站在台上的金兰和武则天二女,“喏,你们抢到了耶,哈哈哈哈!恭喜恭喜!”
金兰并不接话,武则天却冷笑开口了,“呵,你这风凉话说得不错,不如留个姓名?”
那人看着个头矮小的武则天,小小年纪有些缺少管教了,只不过正好借这机会让更多人记住自己。他不理会二女,转而看向台下,“各位京城父老,小生卓不群,有奈关照!”
金兰按下了想要再开口的武则天,又看看那意气风发的卓不群,也不开口,转而将身后的陆难行一手提了起来扛在肩头,迈步走下台去。
台上的卓不群也是目瞪口呆,他本想着对方接话他就再呛他们几句,哪知道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却有唾面自干的本事,那个大力女人扛着个男人看起来也不费力,走得虎虎生风算了,前三甲都没了,那么接下来自然是轮到自己这个新晋的金榜头名沐浴光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