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论迹不论心
纪清玖用从傅清池那里要来的钱租了一辆非常不错的马车。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你身体这么弱，要是租个破的，还没到地方就得先没半口气。”
只是这便引出了另一个问题。
他们的钱要不够用了。
每月都会被塞满的钱袋其实足够傅清池的花销。只是他素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有了条件，衣服便绝不穿料子差的，酒也一定要买名家酿的。
因此这么多年下来，傅清池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存款。
自从纪清玖来了以后，这个钱袋的分量更是肉眼可见的岌岌可危。
傅清池拿着清瘦了许多的钱袋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宋闻星没有发现他还活着之前，他其实是真真切切体会过没有钱的日子的。
那个时候他穷的饭都吃不起。
傅清池的画素有千金难求之名，多少人抢破了头都想买他的画。
于是走投无路之下，他便连夜画了两幅出来拿到店铺去卖。
“你这画画得还行，算你二两一张。”
“二两？”
“怎么，不满意？我跟你说，你可别得寸进尺，要不是看你画得还不错，一两我都不给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名人大家呢。你卖不卖，不卖赶紧走人，别耽误我做生意。”
直到被老板轰出了店，傅清池才明白，原来价值千金的从来不是一幅画技高超的画，而是天下第一的名。
当然，体会过穷苦日子与他被宋大庄主救济后迅速恢复以前的生活质量没有丝毫的冲突。
说不准还能活多久的人何必攒钱？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突然出现的纪清玖会打乱他所有的计划。
纪清玖掀开车帘钻进来，看到他这副心痛的样子十分不屑地摆手，“傅远，你不要这么小气。这钱呢，不是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
傅清池捏着钱袋的手一紧，嘴角扯出一抹虚伪的笑，“那之后的花销便拜托纪大少爷了。”
纪清玖刚想满口答应，突然想起自己是跟他爹吵了架离家出走的。
他娘是皇帝的亲妹妹，手下铺子不计其数，可谓是家财万贯，因此他从小便没缺过银子，也从未想过没了钱要怎么办。
傅清池一句都交给他了，才让如今身无分文的纪大少爷从美梦中惊醒。
但纪大少爷是什么人，短什么也不能短了志气，他拍着胸脯开口：“放心吧，交给我了，我来想办法！”
两人到达青城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索性便找了个客栈，明日再去镇江镖局。
傅清池自进城后便有些沉默，纪清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傅远，想什么呢？”
“我记得几年前这青城也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城镇，怎的如今街道上却如此萧条？”傅清池微微皱眉，四处打量着。
“哎，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奇怪……”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先休息吧。”傅清池打断了纪清玖的沉思，脱去外衫，躺进了厚厚的被子里，纪清玖见状也回了隔壁休息。
然而没过多久，纪清玖就偷偷出了门。一番打听过后，直奔掩藏在夜色中最热闹的地方。
他看着门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闭上眼，咬着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然后闷头就向里面走去。
“公子~”
“这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哎呀，公子你躲什么呀~”
纪清玖便是跟人切磋也没有过如此快的身法，他敏捷地躲过伸来的手臂，像哑了一样一言不发，板着脸径直向最里面走去。
忍痛拿了一块贴身玉佩作抵押后，纪清玖终于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大！大！大！我赢了！都是我的！”
“再来一局！再来！这把我一定能赢！”
“放开我！放开我！我还有女儿可以抵押！我还有筹码！”
此处竟然是个赌坊。
纪清玖看着被拖出去的赌鬼，厌恶地皱起了眉。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却并没有走进去，反而转身离开了。
过了片刻，一大队官兵突然将赌场团团包围，为首的官兵发号施令，将所有赌徒和场内的管事都抓了起来。
赌场管事万分不解，愤怒地喊道：“王大人，你这是何意？”
王大人面不改色，正言厉色地说道：“我朝律法，禁止聚众赌博，本官也是按律行事。”
管事在此地管理赌场十几年，却在今日被早就打点好了的衙门给抓了，自然十分震惊，他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王大人向身边一位年轻的公子行了个礼。
“纪公子，此次多亏了您，下官才能抓到这胆大包天之徒，实在没想到在青城竟还有这种地方，是下官失察。”
纪清玖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我朝律法，禁聚众赌博，王大人还是要对自己的管辖之地多上心些才是。”
“纪公子说得是。”王大人赔笑道。
“嗯。”纪清玖向他伸手示意，王大人有些不解，“纪公子这是……？”
纪清玖对他的智商十分嫌弃，“我朝律法规定，凡检举查验为实者，赏白银三十两，本公子的赏钱呢？”
“哦！对对对，这是您的赏金，您拿好，拿好。”王大人连忙从怀里掏出一袋银两交到纪清玖的手上。
纪清玖掂了掂钱袋的重量，从里面拿出多的部分，扔回王大人的怀里，嘱咐了一句，“不要为难那些苦命女子。”然后便带着自己的三十两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王大人抱着被扔回来的银两，不明白这位尚书家的公子是在搞什么名堂，但既然被这位纪公子抓了个正着，这赌坊必然是开不下去了，这人也定要按律治罪才行。
王大人暗骂了声晦气，随后指挥着人将涉事人员全部押走。
楼上一双眼睛将此事尽收眼底。
“纪远的儿子。”那人哼笑一声，被放下的帷幔掩去了面容。
第二日早上，客栈。
“给！本少爷说什么来着，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纪清玖得意地将鼓鼓的钱袋拍在傅清池面前的桌子上，他看了一眼傅清池，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没睡好？”
傅清池神色一顿，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转而问道：“你去赌坊了？”
“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胭脂味。”傅清池神色淡淡，“纪大人一生只娶一妻，忠贞不渝，必不会教出花天酒地的儿子，那便只能是赌坊了。”
“看不出来你鼻子还挺好使。你说的没错，我爹对我娘可好了……哎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爹是当官的，你果然有问题！”纪清玖瞬间警惕。
傅清池把茶杯放在桌上，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有查我的时间不如想想被人知道纪大人的儿子出入赌坊是什么后果。”
纪清玖却丝毫不慌，他扬着头，一脸骄傲，“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钱可是我从正当渠道得来的！”
“正当渠道？”傅清池有些意外，“你做什么了？”
“嘿嘿，你一定想不到。”纪清玖得意地说道：“我把赌坊举报到衙门了！这是我的赏钱！”
傅清池愣了一下，瞥了他一眼，看到纪清玖一脸骄傲的表情，忍不住低下头笑了一声，“真有你的。”
“那是，本少爷的聪明才智多着呢！”说完，他的情绪又有些低落下来。
“只是这天下赌坊何其多，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赌博而妻离子散，丧失人性，我管得了这一家，却管不了所有，就连这一家也是为了赏钱才想到。”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总归是做了一件好事。”傅清池倒了杯茶递给他，“纵使这天下赌坊千万，你毁掉这一处，便已救了无数家，不必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