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盛夏初至
冬日,午后的阳光洒落大地,干燥的冷风吹的院内的大叶梧桐沙沙作响,掩盖住了不远处交谈的声音。
盛夏蹲在梧桐树下,拿着细小的树枝,拨弄着树根附近的蚂蚁洞,企图把正躲在洞内的蚂蚁唤出来。
柔和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她身上留下几道光斑。即使这样,蹲在树下的盛夏,仍是感觉到一阵阵冷意。
她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又把头上的毛线帽往下按压几下,把围巾上拉盖住口鼻,只留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外面。
在她身后院子里,满头白发的老人,挥动着手中的拐杖,指着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人破口大骂。
盛夏抬起头,眺望远处的山脉,思绪开始蔓延。
不多时,被老爷子骂的狗血淋头的几人,狼狈的走出来,看到盛夏后,不着痕迹的一顿。老爷子走出来,身边的管家过来把盛夏扶起,“小小姐,今天才退烧,怎么又跑出来吹风了?”
盛夏垂下眉眼,有些恹恹,“管家爷爷,房间太闷了。”
盛老爷子闻言,脸上的神色更差了,冷眼看着自家儿子儿媳,以及大孙子大孙女四人,毫不客气的赶人,“赶紧滚!”
“今后,盛夏就和我过,你们没事不要过来。看到你们,我心里就来气。”
盛父脸色一僵,他这个人比较注重面子,若是被n市同处一个圈子的人知道,他逢年过节不回来和老父亲一起过,背后指不定怎么笑话他们。
他敛了敛神色,“那怎么可以,不能为了这个逆……”
盛老爷子眼一瞪,盛父立马改口:“不能为了小夏,您就不让我们回来看您啊。”
盛老爷子太了解他了,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赶紧走,不走难不成还要我请你们?”
老爷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盛父只能带着妻子转身离开,路过盛夏的时候,还不忘瞪她一眼。
管家站出来,把盛夏护在身后,“少爷,小小姐身体不好,您就不要吓她了。”
盛父脸色铁青,但是管家是看着他长大的,几十年下来,相当于他另一个父亲的存在,是他的长辈,不好说重话,只能轻哼一声,钻进车里。
黑色轿车快速离开,在乡镇的水泥路上扬起一道浓厚的灰尘。
盛老爷子在心里叹着气,视线触到被管家护在身后的盛夏,动作一滞,朝她招招手,“小夏,乖囡囡,外面太冷了,跟爷爷回去吧,爷爷让人给你做爱吃的蕉叶糍粑。”
盛夏小步跑过去,扶着老人的手,爷孙俩依偎着走进了院子。因着自家老爷随口的那句蕉叶糍粑,管家转身朝镇上的另一个地方走去。
在距离宅子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有户人家在院子里种了芭蕉,管家要到那里要一些芭蕉叶。
一阵风吹来,盛夏紧了紧围巾,紧紧牵着爷爷的手。蓦然,她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视着她。
盛夏沿着视线传来的方向看去,对上一双好看的眼眸,她一怔,停下了脚步。
“乖囡囡,怎么了?”
盛夏收回视线,微微摇头,“没什么。”
随即和爷爷走进客厅内。
隔壁二楼的房间,素雅的窗帘被风掀开了一角,露出了躲在窗户后面的人。
他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捏着薄薄的原色纸张,衬的指尖越发的白。
一位年轻人端着茶水走过来,注意他看去的方向,说道:“哦,隔壁住的是盛家老爷子。”
蓟北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双圆溜溜的,宛若小鹿般眼眸的女生,“他身边的女孩是谁?”
他怎么没听说过盛家还有这么小的孩子?
年轻人眼眸中闪过惊讶之色,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蓟北主动询问其他人。
“那是盛家最小的女儿,今年17岁,叫盛夏,之前都是在国外生活的,n市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她。”年轻人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没忍住皱起眉头,“只是她人风评不怎么好。”
到底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他还做不到在背后说一个女孩子的坏话。但是又怕自家老板看上她了,只能隐晦的提示一句风评不好。
闻言,蓟北收回目光,指尖轻点着摊开在膝盖上的书。
“是吗。”
原本安静的盛家老宅,今天很是热闹。保姆阿姨和管家在盛老爷子的指挥下,把包蕉叶糍粑的战场搬到了客厅这边。
他老人家还亲自动手了,“乖乖,看爷爷给你包个好吃的。”
盛夏原本也要帮忙,却被赶到了沙发那边,理由是她大病未愈。
她无法,只好抱着巨大的娘口三三毛绒玩偶,打开了电视,听到爷爷的话,她抽出一丝精力敷衍,“好,爷爷包的肯定很好吃。”
听到小孙女这话,盛老爷子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更加卖力的包着糍粑。
管家和阿姨对视一眼,嘴角都不由带上了笑意。
花费了一下午,等到外面路灯全部亮起时,盛夏总算吃上了新鲜出锅的蕉叶糍粑。为了让孙女第一个吃上自己亲手做的,盛老爷子还很有心机的在他包的每个糍粑上面缠上了绳子。
盛夏戴着手套,拿着有些滚烫的糍粑,一股芭蕉叶的清香袭来。她不用尝就知道,这个肯定很好吃。
她轻咬了一口,软糯的糯米,包裹着炒制过的芝麻和花生碎,白糖在高温下已经融化,一咬,带着甜蜜蜜的拉丝。
不知为何,盛夏脑中闪过几道模糊的记忆碎片,这个味道很是熟悉,就像是小时候经常吃,深深的刻进了记忆里。
她眸光微微闪动,几口就吃掉了这个糍粑。
为了均衡家里三位长辈的关系,盛夏很有眼力的把他们包的挨个吃了一个,吃到最后,实在腻了。她抱着吃撑的肚子瘫在沙发上,丝毫没有一丝豪门淑女的形象。
盛老爷子坐在她身边,盛夏有些不自在,手悄悄的攥紧玩偶的尾巴。
她这点动作丝毫没有逃过盛老爷子的眼睛,他再次在心里打骂那不做人事的孙子孙女,面上却带着和蔼慈祥的笑,“乖乖,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盛夏一顿,轻轻的摇摇头。盛老爷子没有生气,反而是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没关系,想不起来咱就不要想。”
“爷爷只希望我们盛夏开开心心的,其他的事,不记得就算。”
盛夏听到这话,莫名的眼眶一热,心里酸酸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入夜,盛夏小心翼翼的翻动房间内的各个角落,企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看看她之前有没有写日记之类的,好尽快把之前忘记的事想起来。
但是找了几遍,根本就没找到。
看来失忆前的她不爱写日记啊。
盛夏躺倒在床,目光朝窗外看去,清冷的月光把远处的山脉照的一清二楚,山脚下闪着零星的灯光。
她失忆了,就在前几天醒来前。或者说,是在自家二姐订婚宴上被人用水泼醒时,她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甚至之前的记忆也消失不见了。
但是她的家人,除了爷爷以外,其他人都认为她是装的。就连医生出具的证明,也怀疑是她收买医生做出来的假证明。
“哎。”盛夏翻了个身,抱着抱枕轻叹。她有预感,能让她忘掉的,也许是让她觉得痛苦的事,不记得也好。
盛夏把脸埋进被子里,不多时,被子处传来轻微的哭声。
站在门外的三位长辈听到那隐隐约约的呜咽声,不由有些酸楚。
盛老爷子弓着腰,整个人苍老了许多,他抿着唇,“冤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