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缪宿（4）
幻境骤然破灭，祁厌从生死镜中脱离。
他像结束了一个长久的梦，惊醒时发觉自己早已不在喻思陵的书房内了，而是安安稳稳睡在房中。
喻昭和娄之不见踪影。
他无力地偏过头，视线在四周打转。
条案、桌椅、衣柜，甚至是床头那株君子兰都还是离开时的样子。
显然有人定期洒扫照看。
他坐起身，盯着被褥看了许久，双肩不受控制抖动起来，但很快又克制住了，镇定地起身下床。
外衣不知被谁脱去，完好地挂在衣杆上，他抬手去拿，穿得迅速。
也不管腰带系没系好，慌忙捏了个诀，消失在黑雾中。
阙云宗。
后厨得了消息，正人仰马翻地给大小姐准备着食材。
只是这用竹签将食物挨个儿串起来是个什么吃法？
听说云宝园为此还特地在院中支了口大锅，烧了一锅热油，专门用来炸这些串子。
好几个厨子都表示想亲眼看一看这新奇的吃法，却被云沛以女儿大了不方便摆手拒绝。
为做表率，连他自己没有云岁的允许都绝不踏入云宝园半步，只站在门外隔空喊话。
反倒是云浸月出入随意，时不时就前去一番谈心。
“所以，他还没醒吗？”
云浸月放下一串蔬菜，面露无奈：“这才两天，你都问了七次了。昭昭说了，入生死镜需要三日。”
云岁掰掰手指：“今天不是刚好第三天吗？”
云浸月瞧着她这副思君心切的模样，懒得再接话。
云沛说的没错，这女儿大了确实就如同鸟儿，成天想着往外飞。
蔬菜浸入油锅中，发出滋啦的声响。云岁忍不住往后挪了挪，避免被油滴溅到。
也就是在这么一瞬，她明显感到周遭气温陡降了几度，于是急忙去喊云浸月：
“师兄，我刚刚好像听到爹爹叫你了。”
云浸月捏着竹签的尾部疑惑回头：“有吗？”
“有的！你去看看，感觉挺急的…”
不等云浸月说话，她利落地起身，扯起他一只胳膊就将人拽了起来，凭着一股蛮力拖出了云宝园。
硬生生把自己累出了一身汗。
云浸月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已经到了云宝园外，只好摸着头脑迷迷糊糊地走了。
云岁回过身，不出意外地院内一团黑雾显现。
于是一个助跑就冲了过去，牢牢抱住了被黑雾裹挟的少年。
冰凉的触感还是有些难以适应，她缩了缩脖子，仰起头去看他，才发现他脸色很差。
“你怎么了？”
是生死镜里的东西不太好吗？
祁厌没有回答，对上她的视线，眸中情绪翻腾，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问：“能夸夸我吗？”
这简直是个再容易不过的要求，却被他说的小心翼翼又可怜巴巴。
云岁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你有什么好夸的？”
“虽然你长得帅身材好人聪明武力值高，还很听话，但确实没什么好夸的。”
祁厌愣怔了一秒，突然扬唇笑了起来，“我听话吗？”
“你敢不听我的？”她做出个恶狠狠的表情，“那你完蛋了。”
“惹了我，就相当于什么都没惹。”
“不敢。”
他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终于忍不住长长叹出口气，心里那股郁结之气莫名就消散了。
鼻尖尽是云岁身上悠长的香气，香甜得如同一个美梦，专为他打造的一场美梦，而她是造梦者。
“崇煞骗我。”
他一开口，声音像被沙子磨过一般。
“它什么都骗了我。”
骗的他像个失去所有思考能力的傻子，愣愣地恨天恨地，恨命运不公，恨自己一无所有。
到头来，原来他什么都有。
云岁抬手顺了顺他的后背，语气很轻：
“但你也没有完全信，不是吗？它想骗到我的域主大人还早着呢。”
“我累了，岁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松开少女，眼眶红了一片，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一样无助。
云岁听他简洁地将生死镜中的所见道来，反而很镇静。
只在知晓勾堪就是缪宿时微微怔住，随后又很快恢复。
“祁厌，你可以选择你想成为的样子，你有权利。不论是出类拔萃的扶阳宗弟子，还是地位尊贵的鬼域域主，只要你想，就可以。”
她平静地和他对视，然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纸来，拍进他的掌心。
祁厌下意识攥住，思绪还停留在她的话里，半晌没回过神。
“可是…”
云岁明白他矛盾的点是什么，直接打断道：
“没有可是。你曾经做过一次选择了，还会害怕第二次吗？更何况不论是哪条路。”
她顿了一下，“我都会陪你一起。”
这真是世间最美妙的情话了。
祁厌想。
他犹豫不决，确实只是害怕云岁得知真相后会反悔。
他已经选择过一次叛出扶阳宗，自然没什么好做不出的。
至于其它的，真不太重要。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像是为我而来。”
他目光沉沉落在少女身上，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云岁差点原地栽了个跟头，结结巴巴反驳：“你别太爱…”
想当初她只是看完小说替他打抱不平了两句，就被迫接受了任务，可不就是为他而来吗？
但这话不能说，得憋死在心里。
祁厌却像打开了记忆匣子，什么芝麻谷子都翻了出来。
“可你说梦到高人说我是…还要阻止我被崇煞控制。”他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盯着云岁，直盯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不相信我？你居然不相信我！”
她狠心一掐手心，硬生生飚出两行泪，演技满分。
“你凶得要命，我当时都快吓死了，还得听高人的话…”
祁厌歪头：“我凶吗？”
他想了一下，又改口：“不就是正常态度吗？”
“你弄湿我的符纸。”
他垂眸：“……是。”
“我都快被螺女打死了，你才慢悠悠赶来。”
他低下头：“…抱歉”
“还掐我脖子，差点把我掐死了。”
他头更低了：“对不起…”
“那你凶吗？”
“是有点。”
他说不过云岁，怎么说怎么理亏，除了道歉就没别的词，干脆掠过这页，换了个话题。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云岁精致小巧的脸蛋登时染上一抹红晕，像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她扭过身子，小声道：“谁喜欢你啊。”
祁厌目光牢牢锁住她一开一合的唇，忽而意识到很久没有亲她了，逼近了一步，“报告。”
……
这声报告来得莫名其妙，云岁有些绝望。
她是真没想到这句话能被他认认真真听了进去，还老老实实践行到现在。
不说话就是默认，祁厌深谙这个道理。
他抽出手去按她的后脑，随后精准地找到那抹嫣红，从唇角，再到唇珠，细致品味流连。
云岁浑身像是被破妄缠上，又酥又麻，腿又不自觉软了，整个人差点瘫坐下去，又立马被他捞起按在胸口。
她忍不住嘤咛了一声：“好痛…”
他轻轻压着唇，尾音吊起，“嗯？哪里痛？”
“脖子，好痛。”
“去屋里，去床上，就不用仰着头了。”
带着点诱哄，却又说得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