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南沅宗(3)
修真大典如期开始。
山路崎岖,云岁不知从哪儿找了根粗直粗直的长棍。
撇去了一截,长度刚好到腰,拄起来很顺手。
脚腕处被人轻轻拍了拍。
一个下肢残缺的男子正匍匐在地上。
他失去了双腿,只能用双手一点点往前爬。
云岁方才停下喘气时不小心挡了他的路,他这才轻轻碰了下她以示提醒。
“抱歉。”
云岁偏过身子往一旁让开,眼神有些飘忽。
那男子有些怪异地看了她和祁厌一眼,最终还是笑笑离开,继续用双手往上前行。
云岁盯着他的背影,想起他刚刚张唇却只发出啊啊的嘶哑声音,这才发现,他不仅下肢残缺,还是个哑了的。
她心情有些沉重。
一路来几乎要将这世间所有的苦难都见识了个遍。
越发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
也更加好奇,祁厌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他本可以是扶阳宗乃至四宗门最出色的法修。
却义无反顾地叛逃回了鬼域。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发什么呆?”
一道声音将她思绪唤回,她扯出个笑,不想叫他发现情绪的变化。
祁厌漆黑的眸光黯了几分,轻抬下巴示意她向前看,
“到了。”
南沅宗极大,门前排了几列长龙。
云岁探头看了看,不仅仅是一些身体残疾的人,也有许多同他们一样的健全人士。
原本她还担心会格格不入,如今倒是松了口气。
和祁厌一人排了一个队伍,她捏着手里的包袱带,不忘留神别人是怎么回答考核问题的。
“年龄。”
“十三。”
“为什么来南沅宗?”
“先是爹娘死了,然后是姑姑舅舅,两边亲戚不到一年全死光了。村里说是我克的,我没地方去了。”
考核弟子嗯了一声,似乎是因为听了太多类似的经历已经变得麻木。
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波澜不惊,抬手将牌子递过去。
“下一个。”
这一问一答过程很快,几乎不到半个时辰,再有两个人就到云岁了。
她歪头朝祁厌那边看了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他了,正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盯着那边的考核弟子,嘴唇轻启,不知说了些什么。
云岁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
可千万别说什么老子天下第一想来就来…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很顺利就通过了考核。
拿到牌子时还微微偏过头冲她挑了挑眉。
……烧包。
她脸黑了黑,没反应过来已经排到了她。
考核弟子捏着牌子在桌上敲了两下,重复了一遍,
“年龄。”
她飞快胡诌,“十七岁。”
“为什么来南沅宗?”
她捏着衣角,紧咬下唇,泫然欲泣,
“我未婚夫婿,跟他丈母娘跑了…”
“?”
丈母娘……?
“那不就是你娘吗?”
身后队伍有人问。
她依旧死死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对,他跟我娘跑了,我爹疯了,天天把我当成我娘,要跟我过日子…”
“哦呦我的老天…”
饶是身经百战的考核弟子也忍不住发出感叹,
“你真是来对了。”
他递过牌子。
云岁欠身接过,道了句谢谢,浑然未觉另一边的考核弟子眼神有些怪异。
她捏着牌子快步走进南沅宗,祁厌果不其然正在前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
她加快步子追平,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眉梢雀跃,
“你没我厉害。”
他笑,“怎么说?”
“我说我未婚夫婿跟我亲娘跑了,我不想活了。”
“你怎么说的?”
祁厌神色自若,混不在意地开口,
“我说我爱上了一个,”
他顿了顿,“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觉得我配不上她,又不想她离开,想跟她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云岁一愣,尽管没有自作多情地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还是有些怔然,
“不可能…这算什么呀,他能让你通过?”
他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有些寂寥。
但片刻后,阴影消失了。
他重新掀起眼皮,倏地展开个十分真心实意的笑来,
“所以我说,我把她杀了。永远的得到了她,也永远失去了她。”
内心的苦难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镰刀,你不知它何时会落下,割开你的头颅。
但它悬在头顶,每时每刻都会给你带来恐惧和痛苦,它刀尖折射的光芒冰冷刺眼,没几个人能承受。
“……”
云岁不知道他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但想来想去又觉得确实符合他的人设。
也许是被自己的主观臆断影响,她这段时间总觉得他不像个反派,连带着会不自觉的给他找出很多理由来解释后续剧情中他的那些行为。
但今天,她又拿不准了。
或许他的本性就是这样,和缪宿无二呢?
那她还要选择去拯救他,去感化他吗?
她无法给出答案。
于是决定抛诸脑后,只将注意力放在当下。
她低着头,脚尖踢着一块小石子,声音很轻,
“你很好呀,怎么会不配呢?”
且让她自作多情地以为他说的就是自己吧。
被嘲讽也没关系,她只是想告诉他,他确实很好,要相信自己的好。
祁厌沉默,云岁也不敢听他的回答了。
她弯着的后脊背直起,整个人侧面看过去,薄薄一片。
似乎一阵风就会将她吹得摇摇欲坠。
“走吧。”她说。
祁厌愣在原地,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那是一片漆黑中唯一的光亮。
他唇边绽开个笑,语气坚定,
“我当然配,我最配了,没人比我更配。”
她裙摆被忽然强劲的风力吹得猎猎作响,身姿却岿然不动。
他知道,她顽强地如同峭壁上的草,顶住烈焰风霜的同时,还会为他撑起一片天地。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垂怜也会落在别人身上。
他真的害怕。
云岁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哄,
“是呀,没人比你更配了。”
“可以走了吗?”她眨着眼睛问道,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祁厌点头,伸手捏了捏她的颊肉,被她挣脱开。
云岁搓着手解释,“咱俩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同门关系了,别动手动脚的。”
他有点不爽。
同门就不能亲亲抱抱了吗,谁定的规矩。
他烦躁地抬了下眼皮,克制住视线不往云岁身上飘,才勉强能压下躁动的心。
却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扑入耳膜,
“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