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螺女（3）
三人皆是一愣，一时间竟又是一阵沉默。
云浸月习以为常，他这个师妹从小娇生惯养，发脾气比呼吸的次数还多，只是今日连在他面前都不做掩饰了，看来真是气得不轻。
喻昭这两日一门心思全扑在与云浸月的情感拉扯中，什么斩妖什么卫道早就抛诸脑后，被云岁这么一说生出几分羞愧来。
再看祁厌，却是真的愣住了。
扶阳宗最是严厉，养的师姐从小温声细语循规蹈矩，从来不会像云岁这样离经叛道，一时不禁叫他怀疑起她的精神状态…
“所以，这几天我们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都明白了吗？明白点头。”
……无人回应，云岁尴尬地挠了挠头，“总之就是…”她凑到三人面前，挨个儿说道；“我们要捉妖了”“捉妖了”“捉妖！”
她故意借此近距离观察了一下祁厌的脸色，很好，很平静。
骤然拉近的距离，祁厌仿佛都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和师姐身上那股清冽的梅香截然不同。
它浓郁、悠长，带着初春独有的生机，却又十分霸道，明明人已经离去了几丈远，这股香味仍然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
待他回过神时，三人已经商量完毕准备各回各屋了。
师姐叫他：“阿厌，你发什么呆？”
他迈开步子跟过去，脑中才终于清明。
“阿厌…你先走吧。”
他听见喻昭有些难为情地开口，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瞥见一旁气定神闲的云浸月才恍然明白，是嫌他碍事。
胸口处忽的一抽，他无法形容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浊气涌动，从脚尖直窜上来。
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在说：杀了他…杀了他…师姐本就是属于你的…所有阻挡你脚步的…全都杀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一缕浊气便流过胸口，再汇聚在指尖，蠢蠢欲动着。似乎只要他想，便立即能替他取了云浸月的狗命。
可是没能如愿。
他低头看去，原来是云岁一把抱住了他的右臂，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哎，其实大家长期生活在高压的环境下，情绪有点小问题是很正常哒，一定要学会自我调节~”
她一边说一边将他拉出花厅，偷偷摸摸观察着他的状态。
“没关系，没关系，不理我也没关系，这说明你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不容易被坏人骗。可我是坏人吗？我像坏人吗？”
祁厌递给她一个“你是傻逼”的眼神。
她喜滋滋道：“你看，控制情绪其实也挺简单的，是吧？”
“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祁厌又想到刚刚那刺眼的一幕，只是现下虽然仍是不爽，那股莫名的杀意却凭空消散了。
雨消云散，留下一地明镜似的小水沟，倒映出另一个颠倒世界。
一只银丝线勾的精巧鞋子啪嗒一声闯入，镜中风景破碎成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随之而来还有云岁的一声惊呼。
祁厌几乎是下意识般伸手，这才避免了她狼狈地摔在大大小小的水坑里。
脚腕处传来剧痛，应当是扭伤了。
她借着腰间的力堪堪站稳，扭到的右脚不敢落地，浅浅悬浮在地面，这才意识到祁厌是用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遂略显不好意思道：“可能要麻烦你送我回厢房了…”
祁厌哪是什么争做好人好事的主，他恶作剧般‘腾’地撒开手，瞧着云岁惊慌失措的神情眯了眯眼睛，笑意却不达眼底，随后转身就走。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一阵咚咚声，紧接着便被人由后至前地抱住了腰，云岁闷闷的声音传来：“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喻师姐去。”
他冷笑：“你单腿跳的不是挺好？”却心口不一地转过身重新扶好云岁，不经意间拂过她腰间的荷包，长睫微垂。
云岁并未察觉，忙着也在心里冷笑：搬女主出来就这么老实，舔狗。
花厅到东厢房并不算近，但祁厌显然没有照顾病患的自觉，一路脚步飞快，几乎是将云岁拖了回来。
“到了。”他松开手，看都没看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云岁靠着门框哎了一声，“谢谢你…”
他这才回过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不明所以的情绪。
云岁没放在心上，蹦蹦跳跳地进了屋，还喜滋滋地想：攻略祁厌好像也没那么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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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脚腕没好利索，云岁这几日并未再往其他处去，闷在房间里熟悉修真之人的身体。
只见她端坐在床上，闭目运气，感受着一股暖流在体内缓缓流动，由胸腔温和地向四肢散去。
再睁眼忍不住感叹：怪不得人人都想修炼，这一番运气下来，岂止是神清目明精神焕发。
又想起云浸月前日嘱咐的：遇上螺女先用传音符通知另外三人，切勿独自应对。
便想起还没熟悉下怎么请符，弓着腰在床上摸索起来。
不知原身将符纸放在了何处，她一个符修，按理说应当把符箓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才对，可这几日沐浴更衣又并没有看到…
她一拍脑门，自语道：“荷包！”
从枕头下将荷包摸出，看这分量确实像是符纸，云岁美滋滋的拉开抽绳，翻出那叠澄黄，手指甫一触到惊觉不对。
全是湿的。
符修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符纸沾上水，这是致命问题。这个湿润程度也不像是前几日雨水打湿的…
她倏地想起崴脚那日祁厌似乎轻轻碰过荷包，当时它系在自己腰间，而他扶她的手，刚好搭在这里。
不会，不会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似乎并没有理由，可如果是因为自己三言两语解开了男女主的误会呢？
云岁惊出了一身冷汗。
抖着身子下床，决定先将这些湿符纸处理掉，赶紧寻些新的才是。
不料一条腿刚跨出去，周遭气温陡降，云岁心下咯噔一声预感不好，也没管鞋子穿没穿好，抱着荷包就往门口冲。
然没走两步，一只裸露着的、异常白皙的脚轻轻将她裙摆踩住。
而后一阵笑声传来，极其空灵。
若不是云岁回身亲眼看见，甚至要以为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岁岁——”
螺女的脚尖压着裙摆蹍了蹍，扭动着腰身靠近，每走近一分，云岁便觉更冷一分。
他贴近她的耳朵，如情人般与她耳鬓厮磨，“你跑什么呢？”
云岁立即换上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低落道：“云师兄不喜欢我，我准备——”
她在脑中疯狂搜索着走出失恋的八十八种方法，最终胡乱选择了一个，
“我准备去自杀，对自杀。”
她扭过头对上螺女的双目，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眸，任谁看了都会情不自禁奉上灵魂。
但不包括云岁。
她见过比这摄人心魄的眼睛，它深邃低沉得好似能吞噬世间所有。
只可惜，这双眼睛在祁厌那张臭脸上。
“你不会。”
“不，你不懂失恋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她胡编乱造着，不动声色地往门靠。
螺女并未将她的小动作放在眼里，打断道：“你不喜欢他，何来失恋？”
云岁急了，“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纯洁又专一的感情。”
她手抵在背后推了推，螺女偏头，如瀑般的青丝从肩头垂落，“你推不开的。”
“这里早就被我困死了。你出不去，他们进不来。”
他抚上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忽然不想将它剥下了。
——他不愿只能从镜中窥到这份美丽，想要时时刻刻都能欣赏它最鲜活的样子。
屋内寂然，螺女以一种绝对控制的姿势将云岁圈在门前。
他狭长的凤眼微微挑起，眼神轻飘飘地从少女脸上扫过，朱唇轻启：
“岁岁，我们同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