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冤家路窄
杜柳思与宋承麓共乘一车，马车不算太大，两人相对而坐，膝盖抵着膝盖，四目相对。
宋承麓一会儿说街角有个浮铺卖的肉馄饨特别好吃，一会儿又说某个巷子里有家老面店，换了厨子，面没有以前劲道了。
杜柳思不言不语，他一个人就能说一整天。
后面还有一辆马车装着带给左相府的礼物，由袁槐照看。
天公不作美，走到半路下起了小雨。
望山放慢马车速度，却在即将到到达左相府时出了意外。
马车急停，马儿受惊了，有些不受控制，马车左摇右晃，车内两人根本坐不稳。
杜柳思身怀武功，根本不把这种程度的颠簸放在眼里。
然而，在对上宋承麓的目光时，她意识到不能暴露武功，故意放松了对身体的控制，装出一副柔弱无力的姿态。
随着马车的摇晃，她如愿以偿扑进了宋承麓怀里。
美人在怀，宋承麓怕真的伤了她，一手揽着她，一手撑住座位下的木板。
马车稳下来后，他扬声问道：“怎么了？”
车帘外传来望山的声音：“有个人倒在路上了，方才车行太急，马车差点儿从他身上辗过去。”
杜柳思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奇怪。马车的速度已经很慢了，怎么还会差点撞到人呢？
她掀开车帘望出去，濛濛细雨中，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趴在路中央，滚了一身泥水。
望山问：“救不救？”
宋承麓摇摇头，皱了皱眉，露出嫌弃的神色：“不行不行，他好脏啊，捡回家怎么洗干净啊？”
杜柳思却不顾宋承麓的阻拦，下了车。
望山“哎呀”一声，赶紧撑起一把雨伞，追过去为杜柳思撑伞。
身后传来马蹄声，太子府的马车也到了。
左相府门前的道路原本是够两辆普通马车齐驱并进的，但太子府的马车是驷马的，过不来，只能停在晋王府的马车后面。
杜梅念等得不耐烦，扬声问道：“怎么停下了？”
车夫答道：“晋王府的马车堵在前面了。”
杜梅念出了马车，站在车前帷盖下往前看，看见杜柳思，露出娇滴滴的笑容：“我当是谁，原来是妹妹啊。既然已经快到了，怎么不进门呢？”
杜柳思没理她，目光盯着泡在泥水里的乞丐。
杜梅念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恼怒，但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让杜柳思先走？
论身份，太子妃可比区区一个晋王妃尊贵多了！更何况，现在我才是姐姐，本就应该先进门！
离左相府大门只有几十步路，杜梅念决定下车走过去。
随从们在积水较多的路面上垫上脚凳，几个丫鬟簇拥着，为她撑伞提裙。
还有牵马车的、搬礼物的、去左相府通报的，大几十个人忙成一团，声势浩大。
杜柳思对此充耳不闻，弯下腰，将乞丐扶起来。
十八九岁的少年，长相平平，没什么特色，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了。
他又冷又饿，就快要失去意识了。感觉到有人，眼睛睁开一线，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救我”。
杜柳思给他喂了点儿水和吃的，扶他站起来。
宋承麓坐在马车上瞧了片刻，见杜柳思执意要救这个人，拿了一件干净的披风下来，递给冻得瑟瑟发抖的乞丐。
望山用披风裹好乞丐，顺势从杜柳思手上扶过，让他靠在自己胸口。
“咱们先把他扶到后面那辆马车上休息吧，让槐叔照顾他。”
杜柳思点点头。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你这老头长没长眼睛啊！冲撞了太子妃，你该当何罪！”
说话的是杜梅念的丫鬟暗香，自小就跟着她，是整个杜府中声音最大的丫鬟。
她横眉竖目，叉着腰，袁槐则微微弯着腰道歉。
宋承麓三两步冲过去：“不许欺负袁槐！”
“晋王殿下也来了啊。”杜梅念没有行礼，“贵府的下人真是好不懂规矩，殿下不懂事，晋王妃也不知道管管吗？”
望山让乞丐在车前坐下，转头问袁槐怎么回事。
暗香插嘴道：“我们家主子走得好好的，被溅了一身脏水！你们瞧瞧，这身衣服可是由新罗国进贡的鱼牙绸做的，再找不到第二件了，你们赔都赔不起！”
杜梅念无奈地望着裙子上的污渍，轻轻叹息：“一件衣服而已，不值什么钱，我倒不至于真的向妹妹索赔。但今天可是回门的大日子，衣服脏了，我怎么见人？”
袁槐听她们主仆恶人先告状，心里既无奈、又委屈。
分明是太子府的人先撞到了马车，害得车上东西掉到积水中，这才溅到了太子妃的裙子，怎么反倒成了他的错？
“哪里脏了？”宋承麓弯下腰，仔细看了半日，才找到两三个小小的水渍点儿，“啊，这么点啊，怎么算脏？”
他忽然抬脚，重重一踩积水，暗灰色的脏水飞溅起来。
杜梅念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可已经来不久了。
宋承麓望着她满是泥点子的裙摆，满意地拍拍手：“这才叫脏嘛，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杜梅念正要发怒，杜柳思忽然上前，站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央。
她刚刚去扶了乞丐，身上也沾了不少脏水，却与炸了毛的杜梅念不同，依然气定神闲。
“你想干什么？”杜梅念望着她锐利的眼神，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杜柳思将宋承麓护在了身后：“晋王是小孩子心性，姐姐这么大人了，还要与他计较吗？”
声音喑哑，却十分清晰，一字一句如千钧重，像入湖的石头，迅速激起千层浪。
众人愣在原地。
晋王妃不是个哑巴吗？！
杜梅念吓得脸色发白，颤抖着声音问：“你……你不是哑了吗？”
“杜梅念到底有没有哑，姐姐，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杜柳思笑了笑，望着杜梅念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意。
杜梅念感觉自己变成了小时候那个怯懦的孩子，只能仰望着一直坚定前进的姐姐。
她讨厌这种感觉。
杜柳思却根本不把仗势欺人的她放在眼里，冲宋承麓等人招招手：“不废话了，我们进门吧。”
宋承麓凑到杜柳思伞下，和她挤在一把伞下，眨着眼睛问：“你会说话啦？”
“嗯，被气的。”
“她不是你姐姐吗？她和我吵架，你为什么帮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