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大观园月夜警幽魂
凤姐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注意到贾琏还没有回来，于是开始安排那些负责探春行李和妆奁的一干人。那天已经是黄昏时分，突然她想起了探春，想要去看看她，于是叫上了丰儿和两个丫头，让其中一个丫头提着灯笼。
走出门来，凤姐看到月光已经升起，照耀得如同水一般明亮。她觉得不需要再打灯笼了，便让提灯笼的丫头回去。这时，她们走到了茶房窗下，听到里面有人低声细语，似乎是在哭泣、欢笑或者议论着什么。凤姐知道这不过是家里的婆子们又在搬弄是非，心里很不舒服，于是让小红进去，装作无意间的样子，细细打听事情的原委。小红答应了一声，便走了进去。
凤姐只带着丰儿来到了园门前，门还没有关，只是虚掩着。于是主仆二人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园中的月色比外面更加明亮，满地都是树影，四周寂静无声，显得非常凄凉。他们正准备往秋爽斋的方向走去，突然听到一阵风呼呼地吹过，吹得树枝上的落叶簌簌作响，满园中都是树叶摩擦的声音。枝梢上还传来了吱喽喽的哨声，那些栖息在树上的寒鸦和宿鸟都被惊飞了起来。
凤姐喝了点酒，被风吹得浑身发冷。丰儿也缩了缩脖子，说：“好冷啊！”凤姐也觉得受不了寒冷，便叫丰儿：“快回去把那件银鼠坎肩拿来，我在三姑娘那里等着。”丰儿正想回去换件衣服，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就跑了。
凤姐刚刚迈出几步，还没走出多远，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闻她的气味。这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头发都竖了起来。她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后面用鼻子闻她，那两只眼睛闪烁着光芒，就像两盏灯一样。
凤姐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叫。原来，那是一只大狗。那只狗听到声音后，立刻转身跑掉了，尾巴像扫帚一样摇摆着，一路跑到了大土山上，才停下来。它回头看了凤姐一眼，似乎还在向她摇尾巴。
此时的凤姐心惊肉跳，急忙向秋爽斋走去。她已经走到了门口，刚转过山头，就看到一个人影在眼前晃动。凤姐心中疑惑，以为是哪一房的丫头，于是问道：“是谁？”问了两声，却没有人回答，她的神智已经开始飘荡了。
她恍惚间似乎听到背后有人说：“婶娘，连我也不认得了？”凤姐忙回头一看，只见那人长得俊俏，衣着华丽，非常眼熟，只是她想不起来是哪一房的媳妇。只听那人又说：“婶娘只管享受荣华富贵，把我当年说的‘立万年永远之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凤姐听了，低头沉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冷笑道：“婶娘那时对我多么疼爱？现在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凤姐听了这个消息，突然想起了贾蓉的先妻秦氏。她感到非常惊讶，不禁说道：“哎呀！你既然已经走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说完，她啐了一口，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了。这一跤让她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浑身冷汗淋漓。尽管心中感到毛骨悚然，但她也明白自己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并非真实。就在这时，小红和丰儿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凤姐担心别人会对她的行为产生误解，于是连忙爬起来，对她们说：“你们刚才去哪里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快把我的衣服拿来给我穿上。”说着，丰儿走到她身边，帮她穿好衣服，而小红则过来搀扶着她，准备继续前行。凤姐告诉她们：“我刚才去了那边，发现大家都已经睡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说完，她带着两个丫头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家中。
此时，贾琏已经回来了。凤姐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与往常不同，心中不禁感到疑惑。她想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又知道他的性格，不敢突然发问。于是，她决定先不打扰他，自己先去休息。
在次日的五更时分，贾琏便从床上起身，准备前往总理内庭都检点太监裘世安的家中去打听一些事务。由于时间还早，他看到桌上放着昨天送来的抄报，便随手拿起来翻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吏部奏请急选郎中的事情，根据旨意，他们将按照惯例进行选拔。接着是刑部关于云南节度使王忠一本的题奏：新近抓获了一起私带神鎗火药出边的事件，共有十八名涉案人员，其中头一名是鲍音，他是太师镇国公贾化的家人。贾琏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往下看。
第三件是苏州刺史李孝一本参劾纵放家奴，倚势凌辱军民，导致因奸不遂而杀死节妇的事件。凶犯姓时，名福，他自称是世袭三等职衔贾范的家人。当贾琏看到这一件时，心中不禁感到不安。他想要继续往下看，但又担心耽误了时间，无法见到裘世安。于是，他迅速穿好衣服，甚至顾不上吃早餐。
就在这时，平儿正好端着茶进来，贾琏喝了两口茶水后，便匆匆出门骑马离去。
平儿整理了换下的衣服，放在一边。此时凤姐还没有起床，平儿看到这个情况，便对凤姐说：“今天晚上我听到奶奶没有睡好觉，我来替奶奶按摩一下，让奶奶好好休息一下吧。”凤姐没有回应。平儿猜测着凤姐的意思，于是爬上炕来，坐在凤姐身边，轻轻地开始按摩。
正当凤姐准备入睡的时候，突然
听到大姐儿哭了起来，凤姐立刻睁开眼睛。平儿赶紧向那边喊道：“李妈，你到底怎么回事？姐儿哭了，你快点哄哄他。你怎么这么爱睡觉！”
那边的李妈被惊醒，听到平儿的话，心里有些不高兴，狠狠地拍了几下孩子，嘴里嘟囔着骂道：“真是个小短命鬼！放着尸不挺，三更半夜嚎你娘的丧！”说着，她咬牙切齿地拧了一下孩子的胳膊。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凤姐听到哭声，说：“这可不得了！你听听，他竟然折磨孩子！你过去把那黑心的养汉老婆狠狠地打几下子，然后把妞妞抱过来吧。”平儿笑着说：“奶奶别生气，他怎么敢折磨妞儿呢？只怕是不小心碰到了一下子，也是有的。现在打他几下子没关系，明天他们背地里嚼舌根，反而会说我们三更半夜打人了。”
凤姐听了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长叹一声，说道：“你看看，现在不是我过得非常好的时候吗？如果明天我突然去世了，留下这个小孽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平儿笑着说：“奶奶，您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早就开始说这些丧气话。”凤姐冷笑着说：“你怎么会知道呢？其实我已经明白了，我的生命也不会持续太久了！虽然我已经活了二十五岁，经历了很多人和事，享受了一切物质上的满足，但是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即使寿命上有一点遗憾，也无所谓了！”平儿听到这里，忍不住眼圈红了。
凤姐笑着说：“你现在不用假装同情我，我死了之后，你们只会感到高兴。你们可以和睦相处，过上幸福的日子，免得我总是让你们觉得碍眼。不过有一件事你们要记住，那就是要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平儿听了这番话，更加泪如泉涌。凤姐笑着说：“别在这儿哭得那么伤心！我还没死呢，你就哭成这样！我要是不死的话，看你会不会哭死。”平儿听她这么说，连忙止住哭泣，说道：“奶奶说得这么让人伤心！”一边说一边擦眼泪。这时凤姐才渐渐入睡。
平儿刚刚从炕上下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没想到贾琏来得这么晚，而裘世安已经去上朝了，所以没有遇到他。贾琏心中正憋着一股怒气，一进门就问平儿：“他们还没起床吗？”平儿回答说：“还没有呢。”贾琏一边走一边摔帘子进来，冷笑道：“好啊！这个时候都还没起床，真是安心打擂台打撒手儿！”他还不停地要求喝茶。平儿急忙倒了一碗茶给他。原来那些丫头和老婆们看到贾琏出门后，又重新躺下睡觉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所以没有准备好茶水。平儿只好把之前温过的茶拿来给贾琏。贾琏非常生气，举起碗来，砰的一声摔得粉碎。
凤姐在睡梦中被惊醒，全身冷汗直冒，她发出一声惊叫，睁开了眼睛。只见贾琏满脸怒气地坐在旁边，而平儿则弯着腰正在收拾碗筷。
凤姐惊讶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问了一遍，但贾琏并没有回答，于是她又问了一次。贾琏大声嚷嚷道：“你不希望我回来，那就让我死在外面吧！”
凤姐笑着说：“这又何必呢？平时我看你不像今天这样急着回来，所以问你一声，也没别的意思。”贾琏又嚷道：“既然没遇到那个人，为什么不快点回来呢？”
凤姐依然笑着说：“既然没遇到，那就只能耐心等待，明天再去早点，自然就能遇到了。”贾琏继续嚷道：“我可不想‘吃着自己的饭，替人家赶獐子’！我这里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处理，没有一个能帮忙的；无缘无故地为别人的事情瞎忙了这么多天，到底为了什么呢？那些真正有事的人还在家里享受生活，生死未卜：甚至还听说他们要大张旗鼓地摆酒唱戏庆祝生日呢！我可真是白跑了这么远的路！”说完这些，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又骂了平儿一顿。
凤姐听了贾琏的话，气得喉咙发干，想要和他争论一番。但是，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怒气，勉强陪着笑脸说：“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呢？大清早的，和我大喊大叫什么呢？谁叫你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呢？既然你答应了，就只能耐心地去做，少不得替人家办一办。也没见这个人自己有困难的事情，还有心情去唱戏摆酒闹。”
贾琏回答道：“你可以问问他啊！明天你不妨问问他。”凤姐感到诧异，问道：“问谁？”贾琏回答：“问谁！问你哥哥！”凤姐疑惑地问：“是他吗？”贾琏肯定地说：“就是他，还能是谁呢？”凤姐急忙问道：“他又有什么事，让你替他跑腿？”贾琏说：“你还蒙在鼓里呢！”凤姐惊讶地说：“真是奇怪！我连一个字都不知道。”贾琏解释道：“你怎么能知道呢！这个事情，连太太和姨太太都还不知道呢。首先，怕太太和姨太太担心；其次，你身体又经常不舒服：所以我在外面压着消息，不让里面的人知道。说起来，真是让人恼火！你今天不问我，我也不方便告诉你。你以为你哥哥做事像个正常人吗！你知道外面的人都叫他什么吗？”
凤姐好奇地问：“叫他什么？”贾琏回答：“叫他什么？──叫他‘忘仁’！”凤姐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可不叫王仁，那叫什么呢？”贾琏说：“你以为那个王仁是谁？是忘了仁义礼智信的那个‘忘仁’啊！”凤姐气愤地说：“这是哪个人这么刻薄嘴儿糟蹋人！”贾琏解释
道：“我不是在糟蹋他。今天干脆告诉你吧，你也该知道你哥哥的好处！你知道吗？他给他二叔过生日呢！”
凤姐沉思片刻，然后说：“哎呀！对了，我差点忘了问你：二叔的生日不是在冬天吗？我记得每年都是宝玉去参加的。之前老爷升职了，二叔那边还送了戏来庆祝，我还偷偷地说：‘二叔为人是最吝啬的，和大舅太爷比起来差远了。他们各自家里的关系也像乌眼鸡一样紧张。不然的话，昨天大舅太爷去世了，你看他作为兄弟，他还出面揽了这个事儿吗？’所以那天我们说要赶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他一班子戏，省得在亲戚面前落下亏欠。现在这么早就做生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贾琏回答说：“你还在做白日梦呢！你哥哥一到京城，就紧接着参加了舅太爷的葬礼。他怕我们知道后拦着他，所以没告诉我们，花了好几千两银子。后来二舅责怪他，说他不该一下子把所有人都请来。他承受不住压力，想了个办法，趁着你们二叔的生日又请了一次客，想着再赚点钱，好让二舅太爷不生气。他也不顾及亲戚朋友是冬天还是夏天，人家知不知道这个消息，真是丢脸！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起床吗？现在因为海疆的事情，御史参奏一本，说是大舅太爷的亏空，他本人已经去世了，应该由他的弟弟王子胜和侄子王仁来赔偿。他们两个人急得不得了，找了我帮忙托人情。我看到他们吓得那个样子，再加上这事关系到太太和你，我才答应了。我想着去找总理内庭都检点老裘帮忙办理一下，或者找找前任后任挪移一下资金，结果偏偏去晚了，他已经进宫去了。我一大早起来跑了一趟，他们家里还在定戏摆酒呢，你说说看，这叫人生气不生气！”
凤姐听了贾琏的话，才了解到王仁的所作所为。然而，她一向性格要强，喜欢维护自己的面子和家族的尊严。听到贾琏如此说，她立刻反驳道：“无论他做了什么，他毕竟是你的亲大舅儿。再说了，这件事情中，死去的大爷和活着的二叔都会感激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家的事情，我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求你帮忙，以免给别人带来麻烦，让他们在背后骂我！”说着，她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她掀开被子，一边坐起来，一边整理头发，一边穿上衣服。
贾琏见状，劝慰道：“你不必这样，是你哥哥的不是，我并没有责怪你。而且我已经起床了，你还在床上躺着，他们都还在睡觉。我们这些长辈有这样的规矩吗？你现在成了一个好好先生，不再过问家事了。我说一句话，你就立刻起身；如果明天我要嫌弃这些人，难道你都要替他们承担责任吗？这样做真的没意思啊！”
凤姐在听完这些话后，终于止住了眼泪，她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也该起床了。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替他们家尽心尽力地办吧，这就是你的情分了。而且，这不仅仅是为了我，就算太太知道了也会高兴的。”贾琏回应道：“好的，我知道了。”平儿接着说：“奶奶这么早就起床做什么呢？平时奶奶不是都有固定的时间起床吗？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气，总是拿我们出气。何必这样呢？奶奶已经为爷做了很多了，哪一点不是奶奶在前面挡着呢？不是我要说，爷吃了多少现成的东西，现在帮奶奶办了一点小事，而且还涉及到好几层关系，就这么生气起来，也不怕别人心寒吗？而且这也不单单是奶奶的事啊！如果我们起晚了，爷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我们都是奴才嘛！奶奶身边的人，都累得生病了，这又是何必呢？”说着，平儿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贾琏原本心情就很糟糕，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对娇妻美妾尖利又柔情的话语呢？于是他笑着回应道：“够了，算了吧！他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不需要你们再帮忙。反正我是外人，什么时候我死了，你们就清净了！”凤姐听后说道：“你也别说这种话，谁知道谁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你不死，我还死呢！早死一天早心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平儿只得再次劝慰她。这时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贾琏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于是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随后，凤姐自己起床开始梳洗打扮。突然，王夫人那边的小丫头过来告诉她：“太太说：问二奶奶今天是否要去舅太爷那里，如果要去的话，叫二奶奶和宝二奶奶一起去。”凤姐因为刚才的一番话已经感到沮丧和失望，她恨娘家不争气；再加上昨晚在园中受到惊吓，她实在没有精神去参加这个活动。于是她对小丫头说：“你先回去告诉太太：我还有一两件事没办完，今天不能去；而且他们那边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宝二奶奶要去的话，就自己去好了。”小丫头答应着回去向王夫人汇报了情况。这件事就不再赘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