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老汉带两人往程六的摊子走。
烈阳当空,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的,叫卖糖糕的,捏泥人的,编花篮的,形形色色。淇州虽说是个小地方,但民风朴素,每个人热热火火招呼着自家的买卖,即使在烈阳下口干舌燥地讲了半天价,客人最后不肯动心,还是笑着送一口水喝,买卖不成仁义在。
齐旭兰与老汉一路攀谈。
容伯箫则停不下来东张西望,津津有味地逛了逛路边的小摊,大宗族的弟子第一次出远门什么都觉得稀罕。
“来看看我们新做的红豆簪子~”路边的一个老板娘捏着帕子招呼着。
老板娘看住了容伯箫,拿帕子捂嘴笑,脸上的胭脂愈发红艳:“这两位小郎君俊的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福呢。买个簪子吧~我们家的簪子送出去,菩萨都要给你们保姻缘~”
容伯箫赶忙摆手:“还没有婚事呢,大娘您别乱说。”
大娘却对容伯萧越瞧越喜欢,朝摊子后面的堂屋挥了挥帕子,喊道:“姑娘们,快来看看哟~”
姑娘家闻声都跑出来,互相牵着手红着脸看两人,害羞地小声耳语着。一个胆子大些的姑娘竟是小步跑了过来,偷看了齐旭兰几眼,迟迟不敢靠近,就在容伯萧面前忸怩了一会,塞给他一个荷包,就飞快地跑走了。
容伯萧一愣,打开荷包一看,正是老板娘家的红豆簪子。
邻摊做买卖的小贩和客人都八卦地打量起容伯萧来。一旁的老人们笑,眼角皱纹越发明显:“这位仙师可是有桃花缘的有福人。”
齐旭兰摇摇头,淡笑道:“早知如此,应该把钱袋给你,多买些钗子回礼。”
容伯萧大窘,把齐旭兰推走:“你们就别打趣我了,干正事要紧。”
行至街道的一半,老汉往前指了指:“两位请看,程六的摊子就在那边。”
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姿势放纵地坐在缺了一角的掉漆八角桌上,一手抱在胸前,另一手指天,正在滔滔不绝。而旁边则围着一群穿着金贵的夫人们,每到面前这人讲到高潮时,就激动地伸出带着翡翠镯子的手不住地鼓掌,画面十分滑稽。
这人衣衫褴褛,但在一群贵妇人面前一点都不露怯,歪头对右边一个朗声道:“像杨夫人家这样的也好办。只需在每日阳光最盛的之时关窗关门,保持堂内亮度适中。嘿,这就叫阴阳平衡。再把令郎房间那各种什么鎏金灯,绣银花的帐子都统统撤走,这些金啊银的最克桃花不过。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了——”
这人有意拖长了声音,旁边的夫人们都急切道:“是什么呀?快说呀!”
他露出为难地表情,柔弱地搓了搓手:“可是各位夫人,我都讲了这么久了,这天气又如此恶劣,我这嗓子——咳咳,有点受不住——”
说着他伸出手指比了个巴掌。
夫人们心领神会,各自掏出银子放予他桌上。
慢吞吞地将银子收入袖中,他这才双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地道:“夫人可让令郎于开春时亲手植下一株桃树,待其发芽时系上一根红绳,这好事啊——就不远了。”
旁边的夫人大喜:“这怎生的好,那我快回去把大师吩咐的都安排好了。姐妹们哟,我先赶忙走了。”说着就喜上眉梢地从一众夫人中离开,招来小仆风风火火坐轿子走了。
其他夫人回过神,都争先恐后叫道:“大师,快帮我们家算一卦!”
齐旭兰:。。。
容伯箫目瞪口呆地问老汉:“我好像没看错吧?他这是在骗钱?”
“这哪能叫骗呢?”簪子铺的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围观,手里的帕子换成一把瓜子,正“喀喀”地咬着。
齐旭兰问:“您请讲?”
老板娘吃着瓜子,含含糊糊地说:“小郎君有所不知,我这个老太婆哟,一开始啊也不信这个程六,天天神神叨叨的哩。喀喀——就大半个月前喔,之前老洪家的大女儿,大二十了还嫁不出去呢,急的没办法才找上他——”
“结果你晓得不?喀——”老板娘撇了撇嘴,吐了口瓜子,奇道,“啧啧,没一几天人家老姑娘就嫁给一个回乡的郎君,生活别提多滋润咧~”
老汉埋怨道:“李大娘你就别乱起哄了,这程六哪有这么神,指不定是巧合!”
“哎老头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老板娘也急了,“我们家小花不就是靠程六牵的姻缘哟?你就是眼红,噫你个老光棍!”
老头气不打一处来,正待说些什么捍卫一下成年单身男性的尊严,就见齐旭兰一言不发地径直往那摊子边走去,赶紧跟上去。
齐旭兰比他坐在桌上还要高半个脑袋,微微低头打量这坐姿不雅的人,似乎在琢磨怎么在一群女眷中开口。
程六却仿佛背后长了只眼,精准地回头轻飘飘地瞟了齐旭兰一眼,与他来个了对视。
这程六一身近乎乞丐的扮相,没有在富人面前作出卑躬屈膝的姿态,也不像其他淇州城百姓一样对修仙之人有所畏惧,即使是与齐旭兰正对面来,也仿佛只是看到两个普通人一般稀松平常,齐旭兰甚至在他身上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合时宜的慵懒。
程六快速在齐旭兰身上扫视,视线游走到他衣襟处时微微一顿,眉头倏地紧锁,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这个眼神里可看不出任何轻佻的意思,齐旭兰骤然捂住自己的衣领。
程六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把视线移开,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对面前的贵妇人们拱手,宣布道:“各位夫人们,程某人这边来客人了,有缘下次再叙。”
“啊怎么这样”“我还没问呢”夫人们一脸不情愿。
待她们散后,程六慢悠悠地拍了拍身上的落灰,老汉上前介绍:“两位仙师,这就是程六了——怎么拖到现在?两位在茶馆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容伯萧打量了这人一遍,白等了两个时辰的人居然还是个神棍,憋了一脑门子牢骚,就听齐旭兰突然开口道:“无妨。”
容伯萧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朝齐旭兰看。
齐旭兰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人。
程六被齐旭兰盯住,却丝毫没觉得不自在,勾了勾唇角笑道:“我这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吗?还以为两位仙士要生程某人的气,看来是我小肚心肠了。”
容伯萧哼哼道:“那你也不能把我们仍在茶馆两个时辰,一句表示也没有吧?”
这神棍不置可否,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简单利落地回了个白眼儿。容伯萧抽了抽嘴角,刚到嘴的几句气话在喉咙里噎了个半死。
老汉左看看容伯萧,右瞧瞧程六,一时汗如雨下,夹在中间努力把自己缩成一根隐形的苦瓜。
程六和容伯箫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忽然发问:“你们不会真的在茶馆硬生生等了两个时辰吧?”
容伯萧不依不饶地回敬了个白眼:“不然呢?”
“啧,没跟你说话,小屁孩别插嘴,我问他呢。”程六嫌弃道。
容伯萧哽住,气得胸闷。齐旭兰也不意外,回道:“不错。”
程六挑了挑眉,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似乎有些惊讶,接着瘪了瘪嘴,一副扫兴的样子。
程六遗憾地道:“那你们没必要进淇水林,去了也回不来。”
他没理会齐旭兰不解的目光,转身伸了个懒腰兀自往回走:“还是太年轻啊收拾收拾早点回家吧,你们爹娘啊,三大伯二大姨什么的,肯定还很担心你们。家和万事兴呐,别因为一些小矛盾就天天往家外面跑——”
容伯萧本来还一脸义愤填膺,听到程六一言戳破二人来此的原因,一下子如临大敌。顾不得刚刚吃的瘪,他退回到齐旭兰身边愕然道:“他怎么会知道你和三叔闹矛盾了?不应该啊。”
齐旭兰不语,但他确实没想到单单回答了一个问题,就吃了个闭门羹,家事还被直白地提了出来,
容伯萧不确定地问道:“那、那我们还要不要拦住他?”
齐旭兰望向程六近乎嚣张的背影不答。
老汉还不知道几句话的时间程六已经把俩人的老底揭个彻底,着急地脸都要皱成一团了,忙打圆场:“这程六又开始说胡话了,哈哈,哈两位不要介意,他总是这样,我看等他正常些再寻时机?”
齐旭兰平静下心情,点点头。
容伯萧悻悻道:“淇州城的百姓都说这程六疯癫,真是说对了。”
“难说。我倒是觉得,”齐旭兰看向程六离开的方向,“他清醒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