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沈瑜坐在床前,目光落在温璧面容上,薄唇微抿,熬好的汤药送了进来,他一口一口喂她,不假他人之手,动作温柔缱绻。
直到天色稍亮,温璧才稍稍见强退了热,一大屋子人都跟着松了口气,月乔带着一众丫鬟大夫退下,只留沈瑜一人照顾她。
他熬了一夜,倒是不见疲态,正守在她的床前批阅公务,等着天色大亮,他回房换了身衣裳,却闻丞相府来了人,要接温璧回府。
沈瑜淡声道:“人都不曾醒来,如何回府?叫他们回去等着。”
月乔稍显为难,皱眉低声道:“殿下,苏二小姐虽已与您定下婚约,但是还未成婚,恐怕要惹人闲话。”
“什么闲话?”沈瑜睨她一眼,微微掀唇带着股猖狂气,“把人带到本王面前,叫他说给本王听听。”
月乔垂首,“殿下,昨日小姐是同令国公府大小姐站在一起叙话,当时船头只有她们二人,恐怕此事并非意外。”
令国公府杜氏上数三代皆为皇室效劳,戍守边关,只是自幼帝即位的十几个年头里,杜氏渐渐摇摆不定,隐有中庸之意,又得益于其树大根深,这些年过得很是安逸。
沈瑜颔首,抬腿往暖阁中去,掀开层层纱幔,只见那娇小可爱的姑娘缩在被褥之间,一条白皙细嫩的手臂裸露在外,仿若上等羊脂玉。
他眸色微深,轻轻将她的手臂塞进被中。忽闻温璧一记轻声嘤咛,沈瑜抬眸去看,看她皱起细细的眉头,似是不大舒服的模样,正哑声呢喃着要水喝。
沈瑜将茶水喂到她唇边,她又慢慢昏睡过去,只是不再睡得安稳,一会儿唤爹娘,一会儿轻声啜泣,他被闹得头疼,只好坐得离她更近了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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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璧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下,她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听见门被打开。
“小姐您醒了,现在觉得可好?”丫鬟施了一礼问她。
她点头,“好些了,还有些头痛。不过,这里是哪儿?”
丫鬟答道:“回小姐的话,这是平昌王府,您不慎落水,是殿下将您救回来的。”
温璧意识渐渐回笼,慢慢记起前因后果,记起奇怪的杜月矜,记起她狠毒的目光,记得她将自己推下水的力道有多重……
她抿了抿唇,捏住胸前被子,“你可知,殿下眼下在何处?”
“殿下入宫同陛下议事”,丫鬟道。
“殿下何时能够回来?”温璧又问她,“我身边的丫鬟呢?她可还好?”
丫鬟摇首茫然道:“这一切奴婢皆不知,待殿下回来,您亲自问殿下吧。”
温璧轻声应下道了声谢,丫鬟要替她布膳,只是在别人府中,哪有客人自己用膳的道理,是以她忙拒绝道:“不必了,我眼下不饿。”
丫鬟退下后没多久,她合上眼皮又沉沉睡去,醒来时屋中燃着红烛,沈瑜坐在床前撑头读书,摇曳烛光柔和他侧脸冷硬线条,显得多情温柔。
她禁不住多看了几眼,但还是忍着收回了目光,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清了清嗓。他循着声望了过来,唇角衔着似有若无的笑容,“醒了。”
温璧低下眼看着锦被上繁杂的纹路,低声道谢:“多谢殿下救命之恩,若不是殿下在,臣女恐怕已命丧黄泉。”
“举手之劳罢了”,他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饿不饿?要不要用点东西?”
她问他:“殿下可用过膳了?”
沈瑜答道:“未曾。从宫中回府并未多久,你不若陪本王用点?”
如此温璧才点头应是,是万万不敢叫沈瑜看着她一个人用膳的。
王府中人手充足,沈瑜不过将将下令,没过一会儿,便上了六道菜并一盅煲好的米粥。
沈瑜没动几下筷子,慢吞吞地嚼,看温璧吃得正香,他迎着她诧异的目光将那道尖椒肉丝端到自己面前。
“不爱吃青椒?”他拿起筷子,将青椒挑了出去,“又不是小孩子,怎地挑食?”
温璧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将将有些感动,他这几句话又跟刻意泼她冷水似的,她喃喃开口道:“谁说我不爱吃青椒?”
沈瑜一边挑着青椒,一边勾唇笑道:“等会儿得叫厨娘出来领罚。将将受了寒醒来的人,哪能吃这个?”
她被给了台阶,又被噎了下,只能埋头喝粥,吃几口青菜。
毕竟除了那道尖椒肉丝,其余的都不见肉色,清淡的很。
她喝光了碗中的粥,拿起一旁的手帕揩了揩唇周,没忍住问沈瑜:“殿下如何知道臣女不爱吃青椒。”
沈瑜抬眸看她,墨眸深遂,微微笑时总是多情,她连忙低下头不去看他。
“本王为何告诉你?”他声音虽低低沉沉的,但显然是极愉悦的。
温璧轻轻咬了咬下唇,脸颊微热。
没一会儿,几名丫鬟进来将屋子收拾整洁。
沈瑜要走时,温璧将他叫住,“殿下,臣女的丫鬟可还好?”
他回眸看她,“本王如何知晓?”
温璧顿了顿,又问他:“那……臣女眼下可是要回府去?”
“明日再议”,沈瑜皱眉道。
“可是……父亲母亲该忧心了”,温璧低头,绞着手中绣帕。
沈瑜闻言扯了扯唇角,眸中却不见笑意,他声音低了下来,“温璧,你想问什么直言便是,不必同本王拐弯抹角。”
温璧的那点儿小心思早早就暴露在他面前,她犹豫了片刻,心底叹息,还是开口问道:“殿下,不知养父母的事,可有进展?”
沈瑜思忖片刻,沉静的双眸古井无波,“并无。”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无法告知温璧那个真相。
她松了劲儿塌下肩膀,瞧起来极失望,“劳烦殿下。”
沈瑜笑了几声,反而问她:“你可记得你是如何落水的?”
温璧看向他的目光迟疑,但还是乖顺答道:“许是杜小姐将臣女推下去的,不过臣女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沈瑜呢喃了一声失笑,又沉声对温璧道:“你好好歇着。”
温璧没忍住问道:“殿下问这个作甚?”
他低笑了声,唇角漾开笑容,“自然是为你报仇。”
她面上虽未显,但心中却是动容。
送走了沈瑜,有丫鬟进来侍候她沐浴更衣,许是大病初愈,她身子骨发软,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清早,温璧便早早地梳洗整齐,等着相府来人接她回府,只是从早等到晚,都不见相府中人影。
直到傍晚,苏君绪才来接她,神色紧张,一路上同她解释道:“昨日同几位好友饮酒,本想在那儿多逗留几日,一听到你的消息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温璧浅笑,“不怪兄长,兄长能来接阿璧,阿璧便知足了。”
待他们回了府,温璧便被请到夫人房中。
她进去时,夫人正微闭着眼让常宁替她捏腿,神情放松,不见半点忧思。温璧顿了顿,还是行礼道:“阿璧见过母亲。”
“快来给母亲瞧瞧”,夫人睁眼招手让她过去,看向她的目光爱怜,“只这么两日,阿璧竟消瘦了如此多。”
“是女儿不懂事,连累母亲牵挂”,温璧垂眸轻声答道。
“做母亲的,哪有不操心的?”夫人笑了笑,“你身子可好些了?”
温璧道:“自然是好了的,只是有些咳嗽,想来不碍事。”
“那就好”,夫人点了点头,“早知便不听花扇的让你出去平白受苦。”
温璧忙解释道:“母亲,不关花扇的事。”
“那你说,关谁的是?”夫人半合眸子看着她,一双凤眸眯起时颇具威严。
她却不避讳,迎难而上,“母亲,阿璧是被杜小姐推下去的。”
“杜小姐?”夫人稍怔,“你是说月矜?”
随着温璧应了一声,整个屋子都沉静下来,过了好半晌才听夫人笑道:“她那般可爱善良的孩子,怎会做这般事?许是阿璧没记清楚呢。”
“阿璧怎会记不得?”温璧这次没再打算退缩,她直视夫人目光,“阿璧记得清清楚楚。”
“你这孩子,落水时自己都慌里慌张的,能记清楚什么?月矜自小同盛安长大,为人母亲再清晰不过了,她是不会做出此等事的”,夫人摇头,并不认可温璧的话。
她没再说话,又听夫人道:“你在王府呆了两日,可听到什么消息?”
温璧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嗓音已经微哑,“未曾,阿璧并未同殿下说过几句话。”
她落了水,生了病,好不容易醒来后,相府却无人来接她,原来是因为这个。
因为他们想让温璧再探听到一点消息。
夫人微微挑眉,手中茶盏被重重放下,“哦?你日后若是能同殿下相处,可得长点心眼儿,让殿下慢慢相信你。”
“殿下警觉,恐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温璧淡声回道。
夫人扯了扯唇角,“所以母亲叫你早做打算,省得日后进了王府,什么也不知,如何为皇室效力?”
她强压着心中不适,轻声应下,“是,阿璧省得。阿璧身子将好,眼下有些乏累,想回房歇着了。”
“去吧”,夫人摆了摆手,眸色深深,“记得母亲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