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岁月(二)
离开这两个校园社团后,我们都觉得空虚。张小明每天都会望着教学楼对面的女生宿舍楼发呆,而且在女生们面前的表现欲越来越强烈,我明显地感觉到张小明对女生产生了一种不正当的兴趣,这种兴趣已绝不仅仅停留在暗恋隔壁班上某个女生的地步,我担心张小明会有大动作了。这是个不详的预兆。
不久后的某天,我们正坐在教室里发呆,张小明突然问我:生活为什么会是这样子?
我想了想,然后很深情地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张小明听了我的话很失望。
日子不该这样过,我要让我的生活丰富起来。张小明狠狠地说。
张小明所说的生活丰富起来是指在他落魄的时候至少有个女的给他泡,而在他风光时有一堆女的给他泡。在高中校园里泡妞很简单:只要你有点吸引人的东西,比如说相貌,才华或金钱。由于某些先天性因素,相貌与才华跟张小明很难产生关联,因此他只能从金钱上去想办法。当然,金钱也不是说真要你拿一大把钱出来,只要拿个东西来象征一下就可以了。
恰逢手机在校园兴起,每天一到放学时间,校门外巷子两侧便站了一群人,每人手中拿一手机在狂喊。尤其是有漂亮女生经过时,声音特别洪亮。
喂,哥们在哪啊?哦,在上海呀,混得不错咯。·······
喂,兄弟你在哪里发财呀?香港啊?······
别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叫得响亮,唯恐大家没听到,其实他们中十有八九是拨个空号在叫,剩下那一两个也是拨免费客服。尽管如此,这些人还是吸引了不少女生的注意力。张小明见状后羡慕不已。
回到家中,张小明骗他父母说学校这要收费,那要收费的,骗了好几百。说来也奇怪,学校那学期的乱收费居然只有两百来块,这才让张小明的谎言没被戳穿。接着,张小明又去了他姐家一趟,骗了他姐几百块私房钱来。最无耻的是这家伙连他外婆也不放过,凭着在街边小摊上买的两斤廉价水果就骗了他外婆三百块养老钱。
手机就这么买来了,但一个新的问题立马又出现了----张小明没钱开户和交话费。最后张小明死缠烂打从我这拿了五十块去,然后又向其他同学五块十块地借了个遍,这才凑齐了开户和话费的钱。张小明深知话费来之不易,平时自己舍不得打而到校门口去空叫,而若哪个女生要借手机用的话,蛮子会毫不犹豫地奉上。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每天放学当我收拾好东西后就再没见过张小明,此时的他如果不在校门口巷子里空叫,就在去校门口巷子里空叫的路上。这些天,我甚至都不敢跟他走在一块,因为只要一见到对面有美女走过来,张小明就会掏出手机。
“喂,哥们在哪啊?华盛顿啊!······”
张小明身边很快就有了一堆女生。像他这种重色轻友的人,有了女生后自然将我晾在了一边。对此我从没怪过张小明,因为我太了解他了,而且,作为好哥们,就应该要能容忍对方的缺点,我把张小明当作好哥们,所以我能容忍他的缺点,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一堆女生围在我身边的话,我也不见得还会记得有一个叫张小明的人存在。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凭何强求别人做到?
遗憾的是好景不长。那天,学校突然下发通知,说从下星期开始不让学生带手机上学校,因为越来越多的学生带手机到教室已经严重影响了上课的秩序。大家对此很无奈,只得抓紧剩下的这一星期时间去校门口空叫,要不就没机会了。一时间,校门口巷子里空叫的队伍壮大了许多,延绵数十米,蔚为壮观。
话说这天下午,一位早年去了香港发展的老校友回家探亲,顺便想到学校来看看,事先他也没通知校方。当他到达校门口巷子后,见两旁站满了人,而且一个个都在着急地打电话。老爷子耳背,听不清他们在叫什么,于是多情地以为校方暗地里得到了消息,安排人在这迎接他的到来,顿时兴奋不已,当众宣布捐款一百万给学校。学校领导得到这个消息后欢喜不已。
第二天,学校再次发布通知,说这是个信息时代,学生有权利也有义务及时获得信息并与外界保持联系,因此学生可以带手机到学校来。
张小明的日子终于丰富多彩了,而我只能在校园里独自忍受孤寂。
这天,我独自在操场溜达。
所谓操场就是有时用来给人锻炼身体,而大部分时间用来给人操练调情功夫的场所。一到休闲时间,放眼往操场上望去,满是一对一对的人,并肩而行,嬉笑挑逗,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对于这些人我通常投以不屑一顾的眼神,因为老师说学生的主业是念书,而我甚至不敢确定学生的副业可否为谈情说爱。说到这里时我不得不承认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曾经我也有可以并肩而行的人,可就在我为一个叫理想的虚无飘渺努力奋斗,在老师们反复强调早恋是违反校规的事情,在我畏惧刘爱花会要我兑现承诺的时候,她却远嫁异乡,成为别人的枕边人,尽管这是违法的---我敢确定她没有达到法定结婚年龄。这就是学校与社会最大的分野:就这一点来讲,在学校里,我们即使时培养着一点纯洁的人类原始情感而早恋,也要被老师和家长指责、扼杀;而在社会上,同样的年龄,纵使突破道德与法律的底线去结婚,大家都会举杯相庆。
直觉告诉我操场是个很值得怀念的地方,可真置身其中时,我却怎么也找不回曾经那种幸福感。当我经过那些双双对对的人身旁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向我投来鄙夷的眼神。在我与他们之间存在的唯一区别仅是他们是一对一对的,而我是一个人。
这时我见有一群人在踢球,看台上还坐了一排女生,不断在为他们欢呼叫叹着。于是走了过去。
加一个?我问。
这些人好像不太欢迎我的加入,居然没人出来表态。我只得识趣地准备离开。这时那个守门员跑了过来。
让他加入吧!守门员向其他人建议。同样,那些人也没人出来表态反对。顿时,我感到人间自有真情在。五秒钟后,那守门员又让我的感觉消失。
你去守门吧!那守门员对我说。
靠,这家伙原来只是想让我去替他守门才让我加入的。我极不情愿地走向球门,接受这个球场上最尴尬的角色,因为一旦被人破门,人家有多少快乐,你就得垫上多少痛苦。
由于那些女生的存在,这些人一个个都像喝了药,频频打出各种刁钻的射门,只是由于每个人都想最先破门,所以在别人射门时都奋不顾身去堵枪眼,把球截下来,然后自己去射门。这样你来我往,踢了半个小时也没人破门。这时有个家伙火了,趁我将球摆好还未开球,其他人也没缓过神来,急速冲刺过来抡起大腿就是一脚,然后一个漂亮的转身,高举双手准备迎接欢呼。说实话,这脚射门力量确实大,简直可比卡洛斯,这球若是站在珠穆朗玛峰上射的,估计地球又得多一颗卫星。当时我见球近距离飞过来,条件反射式地抱头蹲下去,然后就听得耳边一阵呼啸声,紧接着“哐当”一声,球击中横梁,再接着“啊”的一声,球反弹回来砸中那家伙的后脑勺,那家伙应声倒地,惹得大家狂笑不止。笑声停止后,那家伙还躺在地上,这时大家才发现事情不妙,七手八脚将他抬进医务室,估计是个脑震荡。
离开操场,我双脚不听使唤地朝食堂走去。说到食堂,我一直觉得它是校园里最没人性的地方,无论是从食物质量还是服务质量上看,都让人觉得他们是在喂养一群动物。我到食堂的时候离上课时间不远了,大部分人都已经吃过饭,只有几个窗口还在营业中。当我走过其中一个窗口时,有一女的从里面探出个头来。时值夏天,那女的穿个低胸,俯身探出头来后在我面前“原形毕露”。
过来啊,到这来吧。那女的招揽道。
这种叫声让我想起了电视中古代妓女们招揽客人的情形。
我要了一份套餐,就在我端着餐盘准备离开时,那女的又探出头来,向我推销了一根鸡腿,在我要了鸡腿后,她又用同样的方法向我推销了一份牛奶。估计都是卖不出去的。
在吃东西的过程中,我注意观察到共有五个男生经过那个套餐窗口,但无一幸免,全部遇难。之所以有全部遇难的感觉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难吃的套餐,那根鸡腿怎么看都像个没发育完全的鸡仔身上弄下来的,而那份牛奶我喝了好几口都没分辨出它到底是纯奶还是酸奶,最后只能将其扔掉。
我愤愤地收拾好餐盘,准备回教室。就在这个时候,张小明突然出现。他在我对面坐下,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看着我。我伸手过去摸摸张小明的额头,并没觉得烫。
我卑鄙,我无耻,我不是人。张小明一把抓住我的手说。
这是我听过张小明讲的话中最真实的一句,但正是这种真实加剧了我的恐惧,他这段时间老跟女的呆一起,我怀疑他是不是干出了什么出格的事出来了。
怎么啦?你没事吧?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特仗义,但刚说完我就后悔了,万一他找我借钱给人堕胎之类的,你说我到哪去给他弄钱?况且上次手机开户的钱他还没还给我呢。
我牵了人家的手。张小明说出这句话时我长吁了一口气。
别担心,牵手又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你死也别承认,就算是警察也拿你没办法。我安慰他道。
我知道!可那女的是我表哥的女朋友。张小明很内疚地说。
我觉得张小明这个时候特别像个正人君子。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张小明现在已经扔掉猥琐气质,想要做一个正人君子了。当然,他离真正的正人君子还有一段距离,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作为好朋友的我,有责任有义务帮他一把。要帮他一把,首先就应该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牵你表哥的女朋友的手呢?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她可是你未来的表嫂?你说你怎么能这样做呢?就在我准备进一步深入分析张小明的错误时,张小明打断了我的话。
情场无兄弟!我不该自责。张小明猛地站起来,脸上依旧毫无表情,眼中却放出一道寒光,让人在五米外就感觉到寒气逼人。张小明扔下这句话后,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出了我的视线。
望着张小明远去的背影,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额,还好,一切正常,错只错在我记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同时却忘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的古训。
回到教室,我发现张小明正在写信,写好了又扔掉,扔掉了又继续写。这样持续了两天。
两天后一切恢复正常,那些女生悉数离开蛮子,被他牵过手的他表哥的女朋友也回到他表哥身边,因为这个时候张小明的手机欠费了,而他又没钱去续费,况且班上已经有好几个男生买了手机。对此张小明倒是不卑不亢,或许从一开始蛮子就知道这些女的不属于他,牵了手又怎样?啊q还摸了小尼姑的脸呢?在对待爱情这一点上我真是很佩服张小明,从来不拖泥带水。现在的小男女们只会恋爱不会分手,当被对方抛弃后,不是死缠不放,就是恶意中伤对方。我以前看过一个新闻:一个男的,在被女方抛弃后痴心不死,身捆数斤炸药埋伏在女方门前,见那女的出门,冲上去抱着人家就点燃炸药。一声巨响过后,人们在地上捡到两个头,两只胳膊,一条腿外加数斤肉酱。死后双方家人答应将他们合葬,因为谁也分不清哪块肉是谁的。
张小明又跟我走近了,时间又那么漫无目的地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