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工厂要搬迁了
工厂要搬迁的消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彼时,作为滨海大都市的深圳,是一位老人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的起点。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地价已经跃升到一个无以复加的高度,各项生活成本自然水涨船高。工厂内迁,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几日,望斌忙得有些晕头转向。先是陪着萍姐去当地的镇政府协商土地补偿的事,这家日本公司占地颇丰,大约有二百多亩,又处在交通关隘,地价升值的潜力自然不可小觑。已经有好几拨开发商过来考察了,而地方政府的意见,这里因为毗连关内,准备开发为大型物流园区。而园区的老板,前期的启动资金迟迟没有到位,这让工厂搬迁陷入尴尬。
公司已经有好几个车间停产了,设备正在拆卸,准备装船海运。听说小野已经在印尼征地建厂,那边规模宏大。但是,员工想要漂洋过海去往异国他乡的没有几个人。听说出国办理签证困难,往来的机票也是一笔硕大的开支。再说,到了那边工资不见得有多高。
于是,大家一门心思等着补偿款到手,到时在深圳继续找份工作,或是回老家发展,何乐而不为呢。
这家厂老员工比较多,因为有服务年金制,意即你在这里工作了多少年,离职时便能补发多少月的工资。如此,大家愿意待在这里,即使遭受诸多委屈,谁愿意跟钱过意不去呢。
而现在,搬迁补偿费变为年金的两倍,谁不乐意呢?有的人,终其打工数十年,也难以碰到这样的机会,谁不心花怒放,笑逐颜开呢!
甚于有些离职很久的人,亦回来公司闹,索要额外的补偿。这怎么可能呢,没规矩不成方圆了。
那时候,工厂热闹非凡。大型吊车进进出出,烟尘四起,嗡嗡嘤嘤的声音,冲击着人的耳膜。一些大型的工厂设备,譬如注塑机、冲压机、发电机等,被一股脑儿塞入大型货柜,密密麻麻的一片。
工厂车间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废纸皮、废塑料,黑色的满是油污的木架子,横七竖八地耷拉着。一切些野狗,还有野猫,隐蔽其间,上窜下跳。即或还可以看见老鼠,呲牙咧嘴地嘶嘶乱叫,大白天亦不怕人,从你面前倏忽而过鬼魅一般。
车间如此,大大小小的办公室亦是一团糟。许多办公室的门窗已经拆卸,玻璃破碎,到处是碎纸屑和随意丢弃的生活用品。一些办公桌椅东倒西歪,不是断腿便是少了只胳膊。如此场景,不知名状的人还以为遇到了浩劫。
工人和职员大多在工厂外面小区居住,因为公司有住房补贴,个人再随意垫付一些钱,便可以住上环境不错的套房,出门在外,谁不图个安逸呢。
工厂已经完全停产,食堂也停炊了。好在公司给每个人预支了丰厚的伙食补助,这段等待的日子,大家可以在公寓自己做饭或在工业区的美食一条街就餐。
望斌现在已经赋闲了一些日子,他在公司呆了不过短短的两三年,想来亦没有多少补偿可领。即便如此,他依然感到些许的疲惫。心中,他亦做好了回老家发展的打算,准备跟漂泊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告别。
昨天,他还去了萍姐那里。萍姐告诉他,她不打算远赴印尼,那个陌生的国度没有她的寄托。幸好野泽在深圳还有一家商贸驿站,她便准备在那里暂厝,找寻发展的机会。
望斌对萍姐的决定不置可否,大雁东南飞,各人自有各人的考量,这不能越俎代庖。
望斌在工业区美食一条街留连,远处的天空暮云低垂,夜幕轻轻地合上。街道两旁的街灯一串串点亮,像一排排红灯笼。摊贩的桌椅摆到了街边,组成一片严实的方阵。抽风机的轰鸣声声悦耳,灶间的炉火明明灭灭,好一幅人间烟火气。望斌陶醉在这无边的应景里,喃喃自语。
他信马由缰地踱到一间隆江猪脚饭的小食肆坐下,老板是年轻的夫妻俩,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孩子在餐厅一角的小桌上写作业,小脑袋不时瞟向一旁的静置平板,有点心不在焉。
“小仔,快点写作业!” 年轻女人对小男孩吼道。
小男孩努了努嘴,扮了个怪相,只是身子稍微坐正了一点,继续写作业。
“呃,你主管,你也来这里吃晚饭!”
望斌刚坐下,冷不丁一个人侧过身子跟他打招呼。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公司厨房的阿贵和阿香两囗子。阿贵是厨师,阿香则是厨房的帮厨。两人均来自广西,在公司已经服务了二十多个年头。
“阿香,你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了,这次能领到不少钱吧?” 望斌问。
“是呀,托李主管的关照,这次我们两个人大概能领到几十万,儿子结婚的彩礼不用愁了。” 阿香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阿香,你们在公司做了这么多年,社保交齐了吧!” 望斌问。“是呀,我和阿贵都交满了十五年,明年我就可以办理退休,享受深圳的养老待遇了,阿贵则还要等十多年,因为男的要等到六十岁……” 阿香说。
“那好呀,祝福你们呐,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望斌问。
“我们都想好了,拿到钱就回去给儿子办喜事,婚房前几年就建好了,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待儿子结婚后,我们就准备在镇街上做点小生意,糊弄一下,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阿香说着有些激动。
“咦,你们的计划还挺周详的!”
望斌望着一脸诚挚微笑的两人,有些百感交集。普通人的幸福感来的特别简单,只要满足了足够温饱的物质需求,他们的人生就是圆满的,没有一丝遗憾。
夜色阑珊中,望斌独自走向公寓。街面上的人三三两两,没有一个熟识的面孔。只有他一个人在树丛的暗影里徘徊,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跟他一样孤独,一样惆怅。风从街角吹来,从每一个窗囗吹来,拂过他冰冷的脸颊。城市的夜空有激光飞过,还有很多夜鸟在翱翔,它们是不是跟他一样,孤独又惆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