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改换门庭
肥婆和阿旺走了,走的无声无息,没有带走一丝云彩。相处过的人,谁也没有谈起他们曾经的存在,就像秋天里凋谢的花花草草。厨房里不多的几个人愈发地团结,大家你争我抢,活儿干得漂亮极了,似乎一夜之间,隔膜一下子烟消云散。
四川仔这些天很兴奋,脸上总是笑呵呵的。毕竟胜者为王败者寇,历史总是由强者改写。他一反惯常的做派,变得卑躬谨慎起来。每日购菜回来,他带回来的不是水果就是零食,极豪爽的散给大家伙吃。他说:“吃饱吃好不想家哩!”
这几天,望斌一直没有看到阿龙露面,他的身影似乎一夜之间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小妹崽”说:“老板在广州建了销售点,阿龙早调广州去了!现在食堂归人事部管!”
“噢!”望斌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天下午,阳光懒懒散散地移到了池塘边,一道斜阳,将天地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大家正在厨房里忙碌,准备着晚餐,人事主管却带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来。女的望斌认识,是保安队长的姐姐,叫刘英,先前在车间做焊锡工。她一进食堂便娴熟地切菜、洗菜,样子相当主动,似乎对这一行并不陌生。男的哩,望斌没有印象,看着他和人事主管谈笑风生,惹的“小妹崽”也上前搭讪。
人事主管对四川仔努努嘴:“小王啊!刘英和华仔现在就来报到了,华仔哩,明天就一起去市场买菜,具体细节你们商榷一下!”
那时候,四川仔的脸憋的潮红,像个落魄的关公。他讷讷地呆了半晌,将满屋子的空气也郁结在那里,待江波走了,才愤愤不平地吐出一个字来:“操”!
以后,“小妹崽”和华仔便热络起来,两人是地道的老乡,用一口娴熟的家乡话聊天、打情骂俏,更显得亲密无间。一次,“小妹崽”不慎让滚烫的高汤烫着了脚,华仔急中生智掂来一桶酱油啪地拍在旁边的铝盆里,拉过“小妹崽”便在里面泡脚,这铝盆可是食堂放置凉菜的器具,四川仔看见了却一声不吭。看样子,这世界似乎本末倒置了。
望斌说:“小妹崽,你真享福呀!”“小妹崽”就“咯咯咯”地笑。
华仔对望斌相当地友好,他还鼓励望斌揪出四川仔的一些罪状。望斌说:“我来的也不久,好像还没有发现什么!”
华仔说:“你们其实不要把四川仔当回事!这地方,风水逆转,轮流做庒!”
华仔要望斌和他结成统一战线,望斌不好拒绝,也知道来者不善。既然有了前车之鉴,他做人做事便要相当地委婉。他记住了一条,多干活少说话,这似乎是个不是黑厚学的黑厚学。接触了一段日子,望斌发现华仔根本不会炒菜,就连那口厚实的铁锅也拿不起,只是他配菜却很讲究,还会用胡萝卜雕花。闲暇时,华仔就告诉望斌:他以前读过烹饪学校,学过一些食材雕刻,只是后来改行了,一直在电子厂做储干,跟人事主管是铁哥们儿。
“那你怎么跑到厨房来了,升职空间小、又脏又累!”望斌问道。
华仔有些诡异地说:“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只要我们好好合作弄走了四川仔,咱哥俩吃香的,喝辣的!”
“好咧!”望斌答应着。心里在想:话说的冠冕堂皇,你们布下的未免不是连环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希翼赚得盆满钵满,我可能吃些残羹剩饭,只怕到时成了兔死狐悲的下场哩!
潮汕人似乎很有经商的头脑,他们管理工厂的理念着实叫人佩服。华仔跟去买了一段时间的菜,终究没有得手,算是瞎忙活了。年少气盛的副总真有眼光,叫了他的爹来管理食堂,真是当仁不让。听说老头子在粤东老家开了一家商铺,生意顺风顺水。大约这些人骨子里笃信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处世哲学,这似乎很相宜潮人为商的传统。
老头子对食堂的采买控制的极严,就像他在老家经营的商铺,那双老花眼,就像放大了的扫描仪。大米、油料、荤素菜蔬、每每事必躬亲,详问出处,这让四川仔和华仔有些黯然神伤。不久,华仔就杳如黄鹤,消失无踪。
不久,老头子很快从潮汕老家领了个小伙子过来,并称呼他小方,厨房的人便叫他方仔。方仔人长得清瘦,头发倒竖着,似乎从来没有清理过。每天,方仔便骑了一辆破旧的踏板车去买菜,“小妹崽”很矫情地坐在了后面。起初还有些扭捏,一来二去,两人很快便混熟了,“小妹崽”出行时便搂了方仔的腰,两人俨然伉俪。
一个星期后,四川仔也被炒了鱿鱼,是人事主管亲自宣布的。离开时,四川仔软糯蹋的像条柔若无骨的章鱼。他的手脚抖索着,像章鱼老去的触须,夕阳西下,一阵风便将他吹得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