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魇
无尽的黑暗中传来细碎的声音，不甚清晰。
“这是哪里？”
“有没有人啊？”
稚嫩的声音充满着慌乱，他孤身一人立于黑暗之中，不知该前往何方，只能抬脚试探着底下的道路，一步步摸索着前进。
忽然，前方出现一点亮光，他欣喜地朝着亮光奔去，那里有一扇厚重的大门，看上去有些破旧，且莫名觉得有点熟悉，这个熟悉感让他生出些许不安的情绪。
急于摆脱困境的心情让他来不及多想，手已经碰上了门，奋力将其推开的一刹那，他的心底响起一声呐喊。
\"离开那！\"
但，来不及了。
门被推开，霎时喧闹声起。
辱骂，怒斥，哀嚎，痛吟，求饶不绝于耳。
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间被玄铁栏杆隔开的囚牢，明明只是站在门口，里头一间间牢房的画面却清晰可见。
身怀六甲的妇人，神情呆滞的幼童，举止僵硬的活死人一张张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闪过。
就在他右手边的牢房内，一名衣衫褴褛、身怀六甲的女子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女子身材消瘦，破旧的衣物下那高高挺起的肚子显得格外可怖，脸颊凹陷，眼睛微微凸起，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里一开一合，像是对他说着什么。
但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只能费力地去辨别她的嘴型。
半晌，他才看出来，那女子说的分明是：
“逃！”
“是谁在那？”一声厉呵穿过各种声响直达他的耳内，寻声看去，一名赤衣修士正朝他跑来，口中大喊：“快来人！有人出逃！”
多名修士循声而来，他转身要逃，却正对上一张七窍流血面目狰狞的脸，嘶吼着渐渐逼近。
“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梆！”
一声重响将他从梦魇中惊醒，日光透过竹叶间隙洒落下来，有些刺眼，但他舍不得遮挡。
顾知凡长舒了口气，转头看去，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影朝他走来，嘴里咋咋呼呼地唤道：“知凡！”
浑身镶金戴玉，全身上下都凸显着“富丽堂皇”四个大字，修真界中审美如此特别的，唯有季安年一人。
季安年的到来让顾知凡心中稍定，他稳了稳情绪，拿起旁边石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茶水早就凉了，这股子冷劲儿让他更清醒了两分。
季安年走了过来，见倚在软榻上的顾知凡神色郁郁，面色有些许苍白，额上冒着细汗，凌乱的发丝有些许黏在脸颊上来不及拨开，皱了皱眉：“你又梦魇了？”
顾知凡没有回答，转头看了眼仍在晃荡的院门，懒懒地道：“门坏了你赔。”
他的声音有些许沙哑，许是刚睡醒的缘故，除此之外，听不出有其他不对。
季安年走到石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心中无奈摇头。
顾知凡就是这么个要强的性子，梦魇了也好，受伤了也罢，从来不知道叫一声苦喊一声痛，死撑着也要装出一副大爷没事的样子，就算在他这个至交面前，顶多是不隐瞒，要他撒个娇求安慰是绝不可能。
顾知凡不想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季安年也就依着他，多年的相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他顺着顾知凡的话头，道：“行啊，给你换个灵石做的，”喝完茶，又补了一句，“镶金。”
修仙界流通的货币是灵石，但不知为何，季安年尤爱凡间界的金子，可能是这种金光闪闪的感觉更能凸显出“有钱”二字。
修仙界中把钱挂在嘴边的甚少，这些黄白之物，修士们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唯有季安年不但挂在嘴边还到处显摆。
鎏金拍卖场由他督建，完全承袭了他喜爱的奢靡之风，甚至还起了心思想把顾知凡的小院打造成统一风格，让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鎏金拍卖场的地盘。
顾知凡敬谢不敏。
所以直至今日，季安年还心心念念给他的小院添砖加瓦。
顾知凡早习惯了，只把这话当耳旁风：“有事说事。”
“真没耐心，”季安年撇了撇嘴道，“刚收到消息，云逸仙尊坠落不知崖，不知所踪，再过会儿，估计就传遍修真界了。”
“你说谁？”
“云逸仙尊陆时楠啊，据说魂牌都不亮了，怕是已经殁了。”季安年打量了下顾知凡的神色，见他呆愣住，神色中满是难以置信，听他说完，更是连眼中的光都暗淡了下去，竟是少见的连情绪都忘了遮掩，立马收起了八卦的语气，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你和他很熟吗？”
“不，只是试炼大会上有过数面之缘罢了。”顾知凡垂下眼，遮去眼里的神色，随手拿起石桌上的书册翻看，状似随意的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撒谎。
顾知凡有意隐瞒，季安年也不戳穿。
“听说是昨夜，他的那个弟弟，苍岚宗宗主陆云初去看他，路上擒了只六阶异兽猖狼，置于乾坤袋中，两人在不知崖边赏月饮酒，不料猖狼逃脱，袭击了两人，许是饮了酒的关系，在躲避袭击时云逸仙尊脚下一滑”季安年两手一摊，满是惋惜。
“苍岚宗，陆云初。”顾知凡如细细品味般轻声念着，“不过区区六阶异兽，竟能逼得一名化神境大能坠崖而亡。陆云初莫不是个傻的，动作这么明显，生怕别人不知道陆时楠是他害的？”
“你这话说对了，物以类聚啊，他身边可不就是围着一群傻的吗，要不苍岚宗是怎么建起来的”季安年嘲讽一笑，拿了些桌上的茶点往嘴里一扔，“这两年陆云初的心思可是越发明显了，就盯着他兄长的云都仙府呢。你且看着吧，明日的消息必定是莲华仙君陆云初担起重责，继任府君之位，承袭兄长遗志，镇守御魔境，护佑天下苍生！”
这话说的慷慨激昂，就是有些恶心人。
顾知凡一巴掌拨开季安年的脑袋，随后叹道：“罢了，时也命也。”
他将杯中茶水缓缓倾倒于地，以茶代酒：“仙尊好走。”
季安年看着他的动作，歪了歪头：“我倒觉得没这么简单。陆时楠好歹是化神境大能，指不定有什么保命的手段，我猜他一定还活着，许是想看看陆云初后续还有什么动作，所以躲起来了。”
“无所谓。”顾知凡给自己斟了杯茶，“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只要陆云初没有与天下苍生同归于尽的打算，御魔境换人镇守也无妨。”
“啧啧啧，”季安年摇着头，“真冷漠啊。我说你能不能稍微转换一点点形象？咱们鎏金拍卖场已经不需要靠打打杀杀来立威了，这个阶段咱们要做的，是树立和蔼可亲的形象与其他仙门进行友好交流，就算有人找上门，那也不叫挑战叫比试，所谓比试的意思，就是点到为唔！”
话没说完，就被顾知凡一杯子堵上了嘴，季安年叼着杯壁，无辜地眨了眨眼，换来了顾知凡的一句：“啰嗦。”
顾知凡靠回椅背，道：“当初我让你当大当家的原因不就正在于此，和人打交道的事你去做，要动手且打不过的时候再来找我。你昨天让我去做了什么？嗯？”
上扬的尾音满是危险的气息，季安年缩了缩身子，讨好一笑：“我这不是怕你天天待在小院里憋闷吗？就想找点事让你出去走走。”
“我有的是事可以出去走走，不差你这件。”顾知凡歪歪头，眉眼一挑，浅浅一笑，意味深长，“过两日不就是仙门招新吗，我正打算去凡间。”
顾知凡长了一张特别招人的脸，那一双凤眸极为有神，轻轻扫一眼都像带了勾子似的，右眼眼底的一粒浅痣更是添了些许魅意，整个人好看得有些扎眼，极具攻击性，笑起来更是艳丽。
若是往常，季安年定会被顾知凡的笑迷了心神，什么都说好，什么都答应。
可此时，任凭顾知凡笑得再怎么好看，季安年都无法沉醉其中，他注意力全在顾知凡那最后一句话上。
修仙界向来倡导压抑口腹之欲，金丹期往上的修士就可辟谷，境界越高辟谷时间越长，就算要吃东西也是极为清淡。
因此修仙界中没有美食。
可季安年却是个爱吃的，还是个口味重的。无奈只能等十年一度的凡间招新，从凡间带点吃的来，而凡间招新这活儿，向来都是顾知凡包揽了去，就只能托顾知凡给带。
往常招新之前的那段日子，季安年总是各种顺着顾知凡来，就怕顾知凡生气不给带，这回还真是脑子一抽给忘了。
季安年如今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瞬间扬起笑脸，话锋随之一转：“修仙界强者为尊，拳头硬才能稳占一席之地嘛！这万隆拍卖场自己找上门来挑衅想分割地盘，比试时还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就该被狠狠教训一顿，让他们以后不敢随意叫嚣！二爷英武！”
说着，还竖起了拇指。
顾知凡起身朝屋里走去：“能不能有些出息。”
季安年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要这玩意儿干嘛，能当饭吃吗我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不久，顾知凡换了身衣服从屋内出来，脸上又戴上了白玉面具。
季安年看这面具就不爽：“迟早要让你把这面具扔了。”
顾知凡勾唇一笑：“嗯你要真做到了，我随你使唤。”
“一言为定啊！到时候可不许反悔！”季安年冲着顾知凡的背影嚷嚷，“别忘了给我带道口烧鸡和香辣牛肉干！”
顾知凡摆摆手：“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