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石刻壁画
次日，是永安将军葬入王陵的日子。
一早，整个王都都笼罩在阴云惨淡之中，所有百姓腰系白布腰绖（die）跪在崇明街两侧为英年早逝的永安王哭泣、惋惜、哀叹。
庄严肃穆的送殡队缓缓行出王都往王陵的方向走去，程之笑双手捧着永安王的灵牌走在亲属位的最前方，右后边依次是程之乐、程之焕，碧草和小盒子同时紧跟其后，左后边是林家叔父、叔母，其次是林家兄弟二人，众人的后面就是呈放永安王遗体的黑色棺椁，在后面就是文武百官，这阵仗宛如君王薨逝。
身后城墙上，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眼，紧紧盯着送葬队伍，看着人群中她弱小的背影低声开口问道“昆吾！你说，若是这副棺椁里躺的是本王，她会伤心会难过么？”
昆吾说“属下不是三小姐，所以不清楚。若您想知道，属下可以去问问三小姐。”
身穿素服披着素色狐裘的萧允转头看着始终戴着面具的昆吾，说“往后没有外人的时候，面具就摘了吧！你若不想以云时的身份而活，那就替你弟弟好好活下去吧！”
“是”
一个时辰后，王陵外
高高的祭台上一身素服的萧展早早就来此等候，一双眼睛还微微红肿着，罗彧手持黑色卷轴立在祭台侧方。
待队伍停稳后，程之笑手捧灵位缓缓走上祭台，随后将灵位高高放起。
罗彧大声喊道“跪~”
祭台上，程之笑缓缓跪下，萧展则是立在祭台前，身后下面的众人也随之跪下。
“拜~”
众人弯腰叩首行礼，萧展抬手半弯着腰行礼，三次后，只有萧展站直身躯对着灵牌。
罗彧拿着黑色的卷轴大声宣道“京元元年酣春二十九，永安王程氏程之烁，入，王陵：君一生为国，十五赴北陵，战敌军，固守我国疆土，从未畏惧，未弱冠，敕号‘永安’，乃我大昭之幸，百姓之福。愿大昭灯火依旧，愿浮生再无苦难，愿永世安康，承君，万世流芳。”
宣读完毕，他合上颂词卷轴再次大声喊道“永安王，入~陵！”
所有人叩首不起，只见祭台下方雕刻着神兽麒麟图案的御道缓缓分成两半，左右各自退去，没多有一扇巨大的石门出现在众人面前，除抬棺的御影卫，没人敢睁开眼睛看向王陵入口。
十二名御影卫抬起棺椁缓缓走进王陵，萧展失魂般的看着程之烁的棺椁直至从视线里消失，最后他闭上双眼，背后的双手握着拳头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悲痛。
程之笑起身行礼道“殿下，民女想进去以程家女的身份最后再送送长兄。”
罗彧惊讶的看向程之笑“三小姐，这是王陵，不是一般的陵墓，除了皇家之人和御影卫，凡是知道王陵入口在哪儿的人都要赐死。”
程之笑知道，但是她还是请求道“民女不过一个将死之人，还请殿下成全”
“三小姐您不要为难殿下”
“去吧”萧展红着眼眶低声说道
“谢殿下”
得到允许后，程之笑提起衣裙缓步走下祭台。
她站在石门处感受着陵墓内阴气逼人的寒风，随后她抬步往陵内走去。
大昭的王陵是一座地下宫殿，整个地宫呈正方形，东西长363米，南北宽432米，里面葬着萧氏七位君王，如今又多了一位外姓王。
每一处墓室，都像是一个独立的陵墓，墙上刻画着墓主人的一生，既辉煌又灿烂，既灰暗也悲哀。
程之笑随着墙上照亮的夜明珠往里面走去，略过一座又一座墓室，走过一道又一道墓道，看完了萧氏从定国到如今所有重大事件发生的始末。
很快，当她快要到达程之烁的墓室时，被一座墓室的壁画所吸引，上面记载的不是他的辉煌战绩，而是他的爱而不得，最开始的树下重伤初遇、万花从中手持风筝互相关怀、她被族人带走他骑马紧随其后、她偷偷在一块正在打造的玉佩里藏着什么、他孤身一人站在高昂的城墙上观望远处、她躺在藤椅上他站在庭院外、她持刀威胁他失落离开、她携族人载歌载舞他在暗处观望、她与稚童说笑他躲在暗处、她医治族人他还是躲在暗处、之后的每一幅壁画都是女子的日常生活，里面的男子始终躲在暗处，直到最后一副，刻画着男子高举着火把站在烈火覆盖的宫殿里、一副，刻画着女子将心刨出缓缓递进地上跪着的侍卫身体里。
至此，结束
看完一切，程之笑心中猜到了这座墓室的主人，他就是大昭的定国圣祖—萧晔。
她之前只是听所畏口述，如今却如同亲眼见证一般，竟看的痴迷了。
御影卫安置好永安王的棺椁后缓缓离开，当他们在王陵中见到程之笑时都愣了一下，随即都上前行礼道“三小姐”
听到呼喊声，程之笑的意识这才从壁画中走出来，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后往程之烁的墓室走去，身后为首的御影卫说道“王陵阴冷，我等再次候着”
“有劳”
程之笑走进墓室后看着墙壁上早已刻画好长兄的一生，瞬间泪目，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宛如会从壁画里走出来一样，程之笑从腰间取下两瓶酒倚靠在长兄的墓碑旁，她左手拿着坤泽，右手拿着雨苏，对碰一杯，将坤泽倒地，将雨苏入嘴。
她喝了一大口雨苏后看着墙面的壁画，红着眼睛说道“长兄，你这一生，既是荣耀也是责任，如今总算可以卸下所有的担子好好休息了。其实我知道长兄中的是净髓毒，他们怕我陷入自责才会想着法子哄骗于我。你看，连小纪哥哥都开始对我撒谎了，他们这般费心我又岂能辜负？长兄，你放心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祸是我闯的，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程家。”说完她将雨苏喝尽，将坤泽倒尽，然后将空酒瓶挂回腰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在墓碑前抬手行礼道“长兄，我走了。”
随后，她擦干眼泪露出一抹微笑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
当她出了王陵时，众人还是跪在地上迟迟未起，直到罗彧将王陵石门关上，御道恢复如初，地上跪着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睛起身。
半炷香后
送殡队伍依次离开，程之笑刚准备离开，却被萧展叫住“三小姐”
他缓步走下台阶，平静的问道“准备何时离开大昭？”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程之笑说“我答应了一个人，五年之内不能踏出大昭一步，但五年之后我也绝不会再回大昭一步。”
萧展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决绝的语气，他知道，他再也看不见她一袭红衣洋拉着自己的衣袖喊‘太子哥哥’，再也看不到她那张娇俏可爱的脸上总是带着无忧无虑的笑意。
这一刻，他们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西周澹州
“冲啊——”
喊杀声震耳欲聋，双方兵士都红着眼睛，拼死的往前冲，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
在这片狼烟弥漫的土地上，到处充斥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让人闻之作呕。
“杀啊——”
又是两波攻击后，西周大军再度被逼退了十步，而对面，则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架势，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和戾气，比起西周军来说，似乎还要更加强悍、凛冽几分，简直像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一般。
“咻~”
空气中传来尖锐的破空声，一支支利箭呼啸着朝着西周大军的阵营中射去，速度极快！
“小心！”
“保护主帅”
刹那间，一名名士兵高喊出声，手中长枪或盾牌纷纷抬起，将其牢牢抵挡住，但即便如此，仍然有不少士兵受伤了。
“该死！”
看着自己麾下不断减员的士兵，宁安候纪唯狠狠握紧拳头，脸色阴沉的好像要滴出水来。
没想到羌国大军这次居然玩儿偷袭。
本来这仗还算是势均力敌，结果羌国那边突然偷袭，使得西周军损失惨重，再加上疫情肆虐，很多士兵都是带病上阵。
“主帅”旁边的副将见此忍不住担忧道“疫情不退、凤宁军不到，这仗恐怕会输”
若非必胜的把握，羌国绝不会冒险偷袭，现在既然敢做，就证明他们已经准备妥当了。
“放屁！”纪唯怒骂道“本帅就算手里没有凤宁军，也不会让他们靠近澹州一步，外疆这群无耻之徒，往日里就嚣张挑衅，今天本帅就跟他们好好打上一回，等本帅拿下这局，一定带兵灭了他们！”
这话倒是不假，虽然他刚才败给了外疆大军，但是……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弱了！他可是西周的宁安侯，他的兵法谋略，可不是吃素的。
“主帅”
听见纪唯略带气愤的话，身侧的副将顿时惊慌道“您千万别乱来！外疆早有防备，现在贸然出兵，恐会吃亏！现在，最关键的是保存实力，先撤退，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纪唯冷笑一声，“你当本帅不清楚这点吗？但你觉得外疆那边会给咱们喘息的机会？”
这个时候想要撤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他刚才故意落败，就是希望对方能放松警惕，趁此机会反败为胜，否则，他怎么舍得主动放弃战线？！
现在…该还击了！
他早已看透了敌军的阴险计策，既然他们想要玩儿阴的，那他偏不陪他们玩儿。
纪唯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凶戾，厉声喝道：“传令下去，先锋军继续进攻！”
“记住，不惜任何代价！”
他要用敌军的鲜血和生命，来祭奠西周战死的将士们
“遵命”
众多士兵齐刷刷应了一句，随即骑着战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外疆军的阵型疯狂的扑去。
“嘭！”
战况激烈无比，一股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空旷的原野中。
敌军显然没想到，纪唯竟然还敢主动出击，一时间，措手不及之下，死亡率瞬间飙升！
“杀啊！！”
西周先锋军杀红了眼睛，不顾一切朝着外疆军猛冲而去，根本就不管自己身边的同伴如何，完全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姿态。
敌军见此也慌忙迎敌，但却很快落入了下风，渐渐呈现溃败之势。
“噗嗤——”
“嘶啦——”
外疆的士兵被长矛洞穿身体，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彻底停止了挣扎。鲜血顺着长矛流淌下来，汇聚成一条细线，缓缓淌落在地。
这是一场残酷的搏杀，双方都毫不留情。
“吼——！”
西周士兵的口中发出低吼，浑身浴血的朝着敌军杀去，每一脚踩下，都有一名士兵倒在地上。
这一幕，看得外疆士兵脸色苍白。
他们没想到，这群西周军竟是如此难缠。一开始他们以为，这场战争的胜负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谁曾想到……
西周军的表现居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很快，敌军战败，纪唯见敌军慌乱撤退立马下令拦住紧追其后的士兵，道“穷寇莫追，退！”
“是”
澹州营地
纪唯自前线回来后，就急忙去伤者营帐，可当他刚要靠近，就被一旁带着面纱的军医拦住“侯爷，疫病严重还请您尽快远离”
“军医，可找到办法阻止这场疫病？”
军医摇摇头，他也很无奈
“施院令怎么说？”
“施院令暂时还未查出原因”
纪唯心痛不已，不仅军中传染疫病，民间百姓也染上许多，若是再查不出病由，不久之后，澹州便会不攻自破。
军医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立刻放光“侯爷，或许有一人可以有办法，可是” 纪唯一听有人可医，瞬间来了精神 “说话别吞吞吐吐”
“此人正是大昭王都林家的二公子林衍兰”
“林少石的次子？”纪唯皱眉问道
“正是，此人天赋异禀，学医三载，就可坐堂诊病，没多久名声便响赫大昭，有他帮忙，此疫或许很快就有办法解决”
纪唯心想：西周与大昭可能会随时开战，若这个时候求助大昭，不一定能得到帮助，反而会给他们可乘之机。前有外疆，后有大昭，凤宁军再骁勇善战也敌不过两边兵力夹击。
一时间，纪唯内心复杂不已。
军医通过纪唯紧皱的眉目看出了他的担忧“侯爷，不妨传信太子殿下，殿下仁德，或许有办法说服林二公子来西周。”
纪唯犹豫了，军医继续说道“侯爷，澹州如今的疫病不能再拖了，还请您尽快抉择。”
说完军医撩起衣袍准备跪下请求，纪唯见状连忙上前搀扶“本侯答应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