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们的血不会因为你的愧疚而停止流向四海山川
林家药庐
待林衍兰到达药庐时已经辰时末，今日的晨曦打在人的身上格外的暖和。罗彧站在院外面朝林衍兰，说“我就在外边等候林二公子。”
“嗯”林衍兰转身脚步略微沉重的往屋内走去，快到正厅时整个人犹如被抽尽了元气般愣在原地。
正巧纪辞打开屋门走了出来“林二公子，你回来了啊”
林衍兰正低头出神并未听到纪辞的话，纪辞一向心细如丝，察觉到他的异样后立马大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林衍兰“林二公子，你怎么了？”
林衍兰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纪辞“世子”
“发生了何事？你为何如此失神？”
“世子，你可听过赤晶冰蚣？”
纪辞扶着他向正厅走去“我好像听过这东西，但没见过。”
第一秋听到屋外的声音用尽力气大声说道“是林二公子么？”
林衍兰看向纪辞“劳烦世子扶我进去”
纪辞微微点头
纪辞扶着林衍兰坐在圆桌边的木凳上，伸手为他倒了一杯热茶放置他的手边。
林衍兰如同饮酒般将它大口喝尽。
第一秋倚靠在软枕上，见他神色不对，问道“发生了何事？”
林衍兰抬眸看着他，说“殿下可还记得笑笑的毒需要何物去解？”
第一秋点头“赤晶冰蚣，孤没有忘，怎么了？若是很急的，孤现在就可以让小辞回西周去取”
“秋，这是什么东西啊？”纪辞坐到床榻边不解的问道
“赤晶冰蚣，生于极寒之地，通体晶莹，乃食用万药而成，可解万毒。”林衍兰低声向纪辞解释道
纪辞神情展悦“那也就是说，这冰蚣可解三小姐的毒？那我马上派人回西周去取”
林衍兰又说“将死之人若服用静养三日便会宛若新生，恰巧萧允需要它”
屋内几人瞬间沉默，纪辞看看第一秋又看看林衍兰，实在不理解二人为何面露纠结落寞之色“这有何难，西周又不是只有一枚，况且若是萧允向西周开口，刚好可以以此作为条件让他不追究程家弑君之罪。”
片刻后，第一秋终于开口“可西周只有一枚。”
林衍兰又倒了一杯茶喝尽，随即起身准备出去一个人静静“笑笑！”
纪辞勾头看向屋外这才发现身披狐裘的程之笑在鹭鸷的搀扶下伫立在门口。
程之笑示意鹭鸷退下，自己则缓缓向屋内走去。
林衍兰上前扶住她“你都听到了？”
“嗯”纪辞起身立在一边，林衍兰扶着程之笑坐在床榻边，她问“你感觉如何？身体可还好些？”
第一秋挤出一丝微笑，说“有林二公子在，我已经没事了”
程之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眸中尽是心疼，她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温柔的说道“堂堂西周太子，怎么可以以身犯险，你不知道这样做会将西周置于险境么？”
“来之前，我已经向父王辞去储君之位，所以我已经不是西周太子，就算萧允以此要挟西周，也只是因为他扣留我的妻子，我只是来接我的妻子回家而已。”
“傻子，你当真以为萧允会杀我？他不过是算准了你会因此来大昭，好找借口公示天下，对西周开战。”程之笑的双眼已经泛上泪花，她从未想过会有人不顾一切只为接她回家，就连家人也都在顾及着君臣之别，而眼前这人只在意她一人的安好。
随后，程之笑语气坚定的说道“救萧允”
“南南！”
“笑笑！”
“你们不用拦我，我考虑过了，程家世代忠君，我的长兄更是为了保护皇子而亡，而我却做出弑君之事，罪责本就在我，我不能牵连家族众人一同背上弑君罪名，即使我已经舍弃程家，可长兄从未舍弃我，如今的身体本就是我自己作来的，我愿意承受我该承受的因果。”
程之笑继续说道“若是西周将赤晶冰蚣送予萧允医治，大昭便不能对西周开战，一旦开战萧允便会被世人唾骂。这是牵制他最好的筹码，不能浪费在我的身上。”
第一秋说道“用在你的身上不是浪费，他若执意开战，我西周凤宁军的战力不输大昭王军，我不怕！”
“可我怕！秋，我走错一步便步步错，长兄因我而死，阿照因我而死，你也差点因我而丧命，我更不想天下百姓也因我而死，王军是我长兄的心血，每一位战士都得过他庇护，我不能让长兄的心血毁在我的手里，两国若是开战，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够了！秋，真的够了！”
身后的纪辞大声说道“两国开战是迟早的事，他们的血不会因为你的愧疚而停止流向四海山川”
“小辞！”第一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可纪辞又道“秋，你不要拦着我，我就是要告诉她萧家欠纪家的仇”
“三小姐，你可知我纪家原本也是大昭人？”
程之笑和林衍兰面露诧异，程之笑回眸看向纪辞。
纪辞走向窗边看着窗台上的梅花盆栽，说“我的祖父，也就是秋的外爷，纪江！原本是大昭元武帝萧寒的帝师，为人正直廉明，从不会做出有害大昭之事，萧怀为了登上王位，利用姑姑对他的情谊嫁祸祖父，说他有勾结他国之罪，一张张与他国勾结的书信放在萧寒面前，如此萧寒依旧没有处死祖父，只是罢官。可萧怀就是要我祖父死，这样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文武百官支持他登上王位，祖父已经避世退隐，可萧怀却暗地里派杀手在祖父回祖籍的路上截杀，若不是姑父暗地里一直派人保护姑姑，恐怕这世上没有西周太子第一秋，没有宁安候纪唯，没有宁安候世子纪辞。所以两国之间必有战争，萧怀在位时没有做到攻打西周是因为顾及与我姑姑的旧情，所以他只能借萧允的手。可他不知道，西周早已做好攻打大昭的准备，只是后来”纪辞转身看向虚弱的第一秋又说“只是后来，秋瞒着姑父私自来大昭提亲，便给了西周无法攻打大昭的原因。”
“”程之笑沉默不语，林衍兰也一时愣住。
“小辞，够了，不要说了！”第一秋不悦的怒斥，随即转头看向林衍兰“林二公子，劳烦将孤之前交于你的玉佩和血交给世子”
“秋！”纪辞知道他的意思，凤凰玉佩是开启寒渊王陵的第一把钥匙，而第一家的心头血便是第二把钥匙。
林衍兰走向一旁的药柜将里面的金丝楠木锦盒取出放在桌上，第一秋看着锦盒说道“孤以太子身份命令你，回西周，取赤晶冰蚣，送入大昭王城。”
“秋！”
“孤的命令若是于你无用，那你就回西周去”
纪辞无奈，行礼说道“纪辞领命！”说完他便拿起锦盒大步离开了屋子
“鬼车！回西周！”
“是”
听着纪辞微带怒火的语气，第一秋安抚道“别放心上，小辞就这样。”
林衍兰知道自己该退出去便行礼说道“我去煎药”随后也离开了屋子。
“对不起”程之笑低头喃喃着，第一秋对她越是无条件的好她心中对他的愧疚与自责就越深。
但也只有他会无条件的支持自己所做的任何决定。初遇的那两年在泉州如此，拒婚时，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第一秋伸手紧紧握住她的左手，眉目柔和的看着她，说“南南，你不用跟我道歉，我若是你自然也不愿百姓因我而受难。你说的没错，萧允若受了西周的恩，他便不能向西周开战，两国若是和平相处倒也还不错。” “可纪家的仇？”
第一秋叹了一口气说“母后跟我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外爷本就是文臣，为君者死，这是历朝历代都改不了的，还更何况这是萧怀的错，不是黎民百姓的错。”
“秋，你将来会是一位好君主！” 程之笑面露悦色的看向他
第一秋微笑道“也会是一位好夫君！”
程之笑双颊泛羞色，一时之间不知是屋内炭火炙热而成还第一秋言语挑弄而羞涩。
第一秋的手微微用力，他认真的说道“南南，待程长兄的服丧期过，我们就回西周成亲吧！”
“可我曾与萧允”
“我在意的是你，只要是你就好！”
程之笑又说“我已经被程家逐出族谱，如今是没有姓氏的人”在西周，没有姓氏或被逐出家族就是比普通平民还要低贱的人。 “那又如何？我第一家的姓可是上古王姓，你若不嫌弃就进我第一家族谱。”
程之笑被他的话瞬间逗笑“你是不是傻，我若是姓了第一那我们可是近亲。在西周，近亲是不能成亲的”
第一秋是会听重点的，随后心中大悦，情绪略微激动起来“这么说，你就是同意了？”
程之笑羞涩的微微点头
若不是身上有伤，第一秋高兴的都能将她抱起来“那我们说好，三月后，回西周成亲。”
“好”
林衍兰端着两碗汤药推门而入“看来，届时我还得专门跑到西周喝你们的喜酒咯？”
“林二哥，你怎么可以听墙角？这可不是君子所为”程之笑含羞微斥道
“你一直不都对我直呼其名的么？何时开始这般生分了，也是，如今有了夫君我就是外人了”林衍兰打趣着她，心里却是又悲痛又开心。悲痛是因为他不知道仅凭自己的医术还能为她续多久的命，开心是因为他们二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林衍兰，过分了啊”程之笑又像往常一般对他大呼小叫起来，然而林衍兰则面带微笑的将药递到她面前说道“喝药吧”程之笑笑着接过，林衍兰又端起第二碗汤药递给第一秋“殿下”
第一秋端起汤药大口喝了起来，片刻后就将汤药一饮而尽。
可程之笑迟迟不下嘴，林衍兰知道她不喜苦涩之感，随即又从怀中荷包里取出一枚饴糖递到她的手里，哄道“崇明街角的那家，可以喝药了吧”
程之笑欣喜的看着林衍兰随即快速将汤药喝尽，又快速将饴糖放进嘴里感受着它的香甜。
林衍兰嘱咐第一秋，说“笑笑一向不爱吃苦，最喜欢吃的就是崇明街拐角处的那家手工做的饴糖。以后就有劳殿下为笑笑准备啦！”
“乐意之至”第一秋再次握住程之笑的手，温柔的说“南南，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
程之笑微微点头
罗彧在院外行礼并大声说道“林二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知道了”林衍回应着罗彧，然后又指着床脚后的药柜对二人说道“那个柜子里全是对你们二人身体有益的丹药，第一层是笑笑的，第二层是太子殿下的，第三层是外伤药，若殿下有需要也可以全部带走。在世子未将冰蚣送来大昭，我恐怕无法离开王城，所以接下来你们二人可一定要好生将养着，切勿再受伤了。”
二人点头应允着，林衍兰刚准备转身离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嘱咐着程之笑“笑笑，你这几日若是身体无碍就回一趟程公府吧，程长兄应该很想你去送送他。”
程之笑的双眸再次覆上难过之色，瞬间又泛起泪花“嗯，我知道了”
林衍兰说完便径直离开了药庐随罗彧向王城方向驶去。
“我陪你一起回去”
“好”
十日后，第一秋的伤势在林衍兰的丹药和程之笑的细心照顾下已经大好，二人携手立在程公府不远处的拐角处，鹭鸷则带着几人跟在他们的身后保护着二人。
程公府额匾位置挂着两个白色‘奠’字的灯笼，门口的两边还挂着魂幡以作招魂认路之用，络绎不绝的大臣祭拜后从府内陆续离开，年轻的公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年长的父辈忍不住叹息着英雄早逝。
程之笑的浑身都在哽咽的微微颤抖着，她的腿宛如被恶鬼拉住一般。第一秋抬手为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南南，我们进去吧”
随后第一秋便紧紧牵着程之笑的手往程公府走去。
身穿祭服的守门小厮并未注意他身后的三小姐，只见来人面生便上前询问“敢问公子从何处而来？”
第一秋语气略带威严的表明身份“西周，第一秋”
二人面面相觑，随即跪下叩拜“拜见太子殿下。”
第一秋拉着程之笑跨过高高的门槛向祭堂走去。
门外小厮大声唤到“西周太子第一秋！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