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半盏茶之后,池水已经被染得血红渗人,程之笑的脸色也越发惨白,她觉眼前一阵眩晕撑不住的倒在池畔,守在门外的云照听见动静后立马推门而入快步跑向水池边扶起虚弱的程之笑,他看着血红的池水惊讶的问道“小姐,您这是在干什么?”
程之笑虚弱的抬起握着匕首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向胸口心脏位置捅去“阿照,我要将自己的血放掉一半引出身上的净髓蛊。”
“为什么”云照心疼的看着她
“我身上的净髓蛊是经过万毒淬炼而成,我的血脉已经被它同化,其实就是以毒攻毒之法,若用净髓蛊配合至毒就能制出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十二时辰内必死,所以我需要它”程之笑感觉到左手手腕处有蛊虫蠕动,准备伸手拿起一旁的瓷碗,可根本没有力气。
云照顺势拿起碗放在她的左手手腕处,没多久就见到沉寂多年的净髓蛊感受到血液的流动爬了出来,通透的身躯可以清晰地看到它身体里的细小血管,身上还沾满了程之笑的鲜血。
云照看着在碗里蠕动的细小蛊虫说“如果净髓蛊用来制药,您的身体怎么办?”
程之笑挤出一丝笑容说“我无碍,它只是从我的身体里出来而已。”
云照半信半疑的看着程之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还要用净髓蛊的宿主来作为容器。从她放血到净髓蛊出来她身上的血脉在三天后会于常人无异,也就是说她从此刻起不再是河洛可以救人的祭祀官。
程之笑虚弱的接过净髓蛊对云照说“阿照你先出去吧”
“小姐”
“去吧”
“是”云照不放心的看着她随后微微行礼便退了出去。
程之笑看着蛊虫“抱歉了,我需要你。”随后她将净髓蛊倒进了阴谐花瓷瓶中,等到三日之后她身上有了新鲜血液便可以将净髓蛊送回体内以自己血脉炼制‘净髓毒’,只要萧允沾上一点她的血十二时辰内必死。
她拿着瓷瓶轻声说道“萧允,我杀你,也杀了我自己,用我的命偿还于你,可否还清恒公的血债?”
三日后,萧允和程之笑大婚布置的已准备妥当,程之笑身体恢复了一半她站在乾正殿的长廊上脸色苍白的看着喜气洋洋的宫殿,心中半点新婚之喜都没有,萧允这三日只要来到乾正殿都会被云照挡在门外,云照只说是染了风寒不能过了病气给他,他便不好强行闯入。
傍晚,云照奉程之笑的命令去了太和殿找昆吾。
二人站在长廊下看着月照崖的方向程默不语,片刻后云照打破沉寂冷漠的说道“我需要一块出王城的令牌”
昆吾转头看向他“是你要,还是三小姐要?”
“阿兄,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兄,我需要令牌。”云照转过身看着昆吾语气略微柔和。
昆吾握剑的右手微微用力,看着云照愣了一会后,缓缓从腰间取下令牌给他准备转身离开“阿照,我知道你们的一切行动,所以三小姐准备动手了是么?她也要放弃殿下么?”
云照心里诧异,可表面依旧淡定“我和他之间你选谁?”
“你是我弟弟,他是大昭君上”
“所以你选他是么?”
昆吾不语
云照走到他的面前取下他的面具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眼睛微红“阿兄,你选他,我和小姐乃至整个程家都会死你不也是觉得他不是以前的允王殿下了么?不然你为何不告诉他,我们要杀他?”
昆吾红着眼眶死死握住手里的剑略微哽咽的说道“因为你是我弟弟。”
云照没有在讲话,片刻后擦掉脸上的泪水大步离开了太和殿。
昆吾看着离去的背影低声喃喃道“你们都不会死”
夜晚,程之笑在云照的搀扶下去了白夜园,纪辞见到脸色苍白的程之笑担心的询问“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程之笑挥手示意云照退下,他便一如往常守在门外。
纪辞扶着她坐在软椅上,随后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程之笑看着纪辞突然开口“小辞”
他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程之笑掏出出城令牌和昆吾的面具放在桌上“明日大乱之时,你拿着令牌扮成昆吾离开王城。”
纪辞放下手里的茶壶坐在一旁严肃的看着她“为何是明日?”
“明日,我跟萧允大婚”
“你要自己动手?”
程之笑拿出瓷瓶放在他的面前“这是净髓毒”
纪辞听到‘净髓毒’愣住“这毒你如何得来?”
“你知道?”程之笑疑惑的看向他
纪辞微微点头“西周有本河洛手札,上面记载了只有河洛族才有的净髓蛊制成的毒药,十二时辰内必死,且查不出任何原因。”
“你们西周为什么有河洛手札?”
纪辞不知道该不该说,那是小时候他好奇寒渊,便拉着表哥偷溜去王陵在里面看到的一本书,上面不仅记载了河洛族的来历,还有河洛和西周的渊源。
程之笑见纪辞不语便说道“你可以告诉我,因为我是河洛祭祀官。”
纪辞惊讶的看向程之笑“因为你有净髓蛊,所以你竟然用自身做容器?”
程之笑像犯错的小孩似的点点头。
纪辞气的起身大声呵斥她“你知不知道这样你会死的?净髓蛊一旦出体,三日后身体便与常人无异,而净髓毒又是无解的毒药你这样表哥怎么办?你才好不容易同意嫁给他,他还在西周等你回去完婚呢。”
程之笑坦然的说道“对不起,萧允不死,你、第一秋、程家都会死。”
“为什么啊?”
“萧允要用你逼第一秋签下降国书。”
纪辞愣住随后上前蹲下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只要我死了,他就威胁不了西周。”
“你在胡说什么?你不能死知道么?”
“可你就能死了么?表哥等了你十年,眼看你俩就可以在一起了你怎么可以丢下他?”
程之笑端起一旁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我只希望西周可以庇护程家。”
纪辞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缓缓起身呆呆的坐在软塌上眼眶渐红程之笑打趣他“这么大人了,有什么好哭的”
他抬头看向程之笑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是该庆幸表哥爱的是她,还是该痛苦表哥爱着她。
她拿起桌上的令牌郑重的交到纪辞手里“明日你一定要离开王城。”
他红着眼眶重重的点了点头。
二人行了告别礼后,纪辞扶着她走出房门。
走了几步后程之笑转过身看着立在门口的纪辞突然流着眼泪大声说道“泉州街上相遇我很庆幸是他。”
纪辞看着离去的纤弱背影,在脑海中与幼时街巷那抹红色背影融合 。
程之笑来到万花园,萧凉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她朝湖边走去低声说道“明日我会在大婚之上动手”
萧凉严肃的问“几成把握?”
“六成”
“那我在送你四成”萧凉坚定地看向身旁之人,程之笑沉默片刻后对上他的视线“他一定要死么?”
萧凉冷笑一声“怎么?舍不得?”
程之笑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径直离开了万花园。走到长廊上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缓缓看了一眼那棵黄金柳,初识、初遇的场景历历在目,心里对萧允竟生出了一丝不忍。
云照轻声唤道“小姐”
“我没事,走吧”
待程之笑走后,明尤上前扶住萧凉“殿下”
“你去通知左相和姚将军,明日正午时分动手”
“是”
程之笑回到乾正殿已经是半夜,当她踏进寝殿时身体瞬间没了力气。云照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难掩心中不忍“属下帮您传太医吧!”
程之笑挥挥手“没事,你先下去吧”
“是”随后云照行礼退下
程之笑努力支撑着身躯倚靠在床榻边,半晌后听到云照关门的声音,她才缓缓拿出装有‘净髓毒’的瓷瓶,随后打开瓷塞将里面的毒一饮而尽,再用匕首划开胸口心脏位置的血肉将蛊虫置入心脏。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里,她要做好承受万箭穿心蚀骨之痛的准备。
一盏茶之后,程之笑感觉到身上如同千万只蚂蚁撕咬着经络和骨头,疼痛使她泛白的脸上覆上一层汗珠,她紧紧抓住被褥努力让自己克制住躯体内的疼痛感。
一个时辰后身上的痛感剧增,床榻上翻来覆去的人已经湿了衬衣、头发。程之笑实在克制不住大声喊了出来,云照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红着眼眶不忍的看向那扇门,他知道里面的人正在经历着什么。而他只能无能为力的守在门外,就这样守着她。
三个时辰结束,内殿的疼痛声也因天色蒙蒙亮起而缓缓结束。云照察觉到程之笑的呼吸渐匀,纠结了片刻还是选择推门而入。
床帘上的熏香炉因被拽倒撒出了一地的灰尘,床上的人也浑身湿透的静躺着瞪大双眼死死盯住房梁,手腕上的经络因毒素入侵而变得清晰不已。他看着屋内变得一片狼藉便知道床榻上的承受了非人能承受的痛苦折磨。
她什么时候会死?云照不知。
程之笑察觉到云照的视线,虚弱的抬起右手“阿照”
他连忙大步上前扶起她,满眼都是心疼和不忍。
她靠在云照的身上轻声说道“帮我沐浴更衣吧”
云照微微哽咽道“是”
随后他扶着程之笑躺下为她整理了一下仪容和被褥,踢开了地上的熏香炉和灰尘大声说道“来人,为三小姐沐浴更衣”
“是”
半柱香之后,侍女备好热水准备扶程之笑起身却被云照拦住“你们先下去吧,小姐这边有我就行了”
侍女心中疑惑‘即使一起长大的侍卫,可男女有别怎么可以伺候王后更衣’她看了眼床榻上没有说话的人还是应允道“是”
待众人退去,云照立马掀开被子将她抱起往浴房走去。
他温柔的将怀里纤弱的身躯放进热水中,随后半湿的离开了浴池站在纱帘外守着她。
程之笑缓缓退去衬衣清洗着身上的汗水,她看着身上的经脉痕迹轻声对云照说“昨夜可有恙?”
云照背对着她,说道“昨夜,属下一直守在门外无人发现”
没多久程之笑清洗完毕后换上红色衬衣掀开纱帘走了出来,随后云照大步上前扶着她走向寝殿,众侍女手托凤冠霞帔立在殿内准备给她更衣打扮。
程之笑看着站满殿内的侍女冷漠的开口“更衣吧”
“是”
一炷香之后,她穿着喜服坐在梳妆台前安静地看着镜中第一次身穿嫁衣的自己,随后她拿出那根做工不精细的梨花桃木簪插在发髻中。
云照看了眼漏刻后缓步上前行礼说道“小姐吉时已到”
程之笑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很蓝阳光也很灿烂,确实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可这样的好天气她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程之笑将右手搭在云照的手腕上低声说“走吧”
萧允站在大殿上眼巴巴的伸长脖子瞅着着殿外,紧张的像是第一次成亲似的。没多久,他便看到 身穿凤冠霞帔的程之笑在众人的拥簇下缓缓走进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