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离别
两天后,也就是周日的下午,陶云勇爬上了附近的一座山头。
小县城周围全是山,连绵起伏,并没有特别高或者有特色的山峰,所以没有什么名字,更没有什么游人。
这座山头上有一个早就破败的寺庙,说是断壁残垣都勉强,要不是还有案台上供奉的佛像的大概模样,谁知道这是个寺庙呢?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时间的消磨中变得一文不值。
山上树木不多,大多零零散散,偶尔有一片颇为茂密,格外显眼。还有一些灌木和野花,说不上好看,点缀其中。相比于江南的山水,这里的确没什么看头,毫无特色的景致,让人想抒发怀古思幽的情绪也难。
站在这里向下看,能看到小县城的大半样貌,依河而建,高低东西,无声的像一幅画。
陶云勇已经买好了明天的车票,一大早便出发。送行宴已经结束,工作交接也已完成,果然是高勇。不过,陶云勇知道,高勇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来来去去多少人,山知道,水知道。
送行宴上,陶云勇说的当然是真心话,但也是有水分的。比如,生活在这个小县城,这样的工作和生活条件,有多少人会觉得很满意呢?再比如,工作中难免争执负气,怎可能一团和气?还有,关于离职率,简单的数字对比也是不妥的,影响因素太多,只能这边一说,那边一听。
但陶云勇对清辉公司的感情也是真的。酒中兑水仍是酒,区别只是水分多少。没有人能全心全意地对待另一个人,即便是父母对待儿女,也有私心。
张清辉说的没错,朋友一起干事业做生意,出问题的几率很大。好在,陶云勇知道,自己和樊西开有些特别。
当然特别。这一点,他越来越笃信。
再过几天,又要到一个新的环境,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想到这里,陶云勇不禁有些忐忑。
说起来也奇怪,陶云勇不是个外向的人,如果可以,他其实愿意待在熟悉的环境,但他却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待满四年。
每次的离去都很伤感,因为这是一段历史的终结。每次的融入都很辛苦,因为这是一段历史的开始。
这种经历让他不得不渐渐适应这种变化的生活。也包括,更大的变化。
要跟这里说再见了。四处望望,陶云勇忽然有些感慨。
三年前,春节刚过,他和高勇一起爬山来到此处。没记错的话,在往前走不远,还有一个小村子,居然还有两三户人家,都是年纪很大的老人,不愿或者不能下山。他们在山上过了一辈子这样的生活,也早就习惯。如果现在过去看,不知道是否还有人。
而今天只有他一个人上山。高勇刚接手一大摊活,脱不开身,他只能独自来玩。
对他来说,从这里开始,从这里结束,也算善始善终。
甚至他还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在这里埋一个类似时间胶囊的东西,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以后,再取出来,看看当时尚还年轻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而且,他也想看看,这种东西能不能抵挡得住世界的变化。
说干就干,陶云勇兴奋地开始搜寻东西。
身上除了手机和身份证,只有前几天的火车票和汽车票,再无他物。周围除了破庙里的石块和花草枝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陶云勇看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半多,觉得时间足够,便一口气向山下跑去。
从山上看起来不远的路程,半跑半走二十分钟,赶到最近的一家卖日用百货的小店铺。溜达一圈,陶云勇买了一盒带铁盒的糖果,一个小的黄澄澄的铜铃,以及一张明信片。然后问老板借来笔,在明信片上写下几句话:
“记忆属于过去。但我知道,我的记忆不变,过去却会变化。”
把糖果拿出来,分给几个小孩。把铜铃、明信片和车票放进铁盒里,盖好,再一路带到山上的破庙里。
破庙不大,几番寻觅,选定一处平坦的地方,在两棵树之间。其中一棵树上有三个不规则的椭圆形的疤痕,乍一看像是张人脸——是个好的标记。
用树枝和石块挖好坑,埋进铁盒,再撒上泥土、石块和枝叶,尽量做成自然的样子。其实也不用太担心,三五天过去,这里就看不出什么异常了。这个铁盒,应该可以叫做破庙铁盒。
希望多年以后,铁盒依旧在。
此时,天色开始暗下来。在这山阴之地更是明显,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半多。听到鸟雀的鸣叫和飞落枝头的声音,在这样的幽幽山头破庙之中,让人不禁身有微凉,心亦有微凉。
想起那句诗,“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可见自己和陶渊明虽然都姓陶,但心态完全不同。
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天很快黑下来,在这山上可就有些危险。陶云勇最后回看一眼,默默地在心中道声再会,便抬腿往山下走。
晚上和高勇吃了点家常便饭,又被张清辉叫去喝茶。结果,晚上躺床上好半天睡不着。
但第二天天还没亮,陶云勇便起了床,整理好宿舍,拿好行李,推门而去。
悄悄而去,没有再惊动任何人。
有缘,江湖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