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水肺”的海底见闻
水肺之所以叫做水肺,有赖于非同寻常的潜水能力。
我最喜欢来这堆篝火听故事,也是因为水肺所见远比其他人要多。
今日照常添了柴火,要比往常多一些。
因为昨天水肺没来,柴火倒是攒下来了,都留着给他这一堆篝火添柴呢。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像往常一样把帽子拉低,蜷在角落里听他说。
水肺不太会说故事,讲得也很干巴巴,奈何一身憋气本事,见闻要更吸引人。
他操着混合语种说起来。
由于水肺混合着数国语种,接下来的表述只是我凭记忆翻译出来的话,但也足够让我惊吓。
“大概中午左右,我潜到从前都没有到达的深度,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
“你们都知道的吧,水里的压力有多大,我简直要不能呼吸。”
“可是,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他故意停顿下来,静静盯着火堆,果然有几个人又添了柴。
在沙滩上谁的火堆大,说明最受欢迎,他每次都是最大的一个。
见有人添柴,他满意点点头,继续说起来。
“你们绝对想不到,绝对想不到!”
“在东南边大礁石下边,藏着一座大房子,很大很大。”
他说着开始用手比划,“最上面还有一个红色的牌子,写着一行字。”
“哦,那一定是古老的语言,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他故意用手捂着胸脯,可谓演绎拙劣。
可我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更加用力挠着尾椎,整个人呈现出焦躁不安的状态。
一行红字,某个画面闪现在脑海里,那是特里尼斯精神病院的牌子。
高大建筑上挂着血红字体,何其相似。
我捡起一根树枝,无意识地拨弄火堆,一些火星顺着热气飞起来,又变成灰烬随风飘走。
看着灰烬飞去的方向,我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远处茂密的林区更让人心烦意乱。
水肺的故事只是刚刚开始,我告诫自己不要乱想,继续听下去。
他脖子前倾,向前弓着身子,双手无意识乱摆。
“哦,你们知道吗?那是怎样一所大房子。”
“有高高的栅栏门,房子像山那么高,还有玻璃!”
在岛上,玻璃是稀有物品,火堆旁的人立马眼睛亮起来。
他们很喜欢用玻璃来装饰自己,如果有打磨好的一颗玻璃球,甚至可以换来上百斤的海鱼。
“不要惊讶,你们去不了那里,会被海水压爆的。”
“连我也只能呆一小会。”
“但就是这一小会儿,差点把我的魂儿都吓飞了。”
说到这里他捂着脸,做出夸张的面部表情,大家开始哄笑。
我却看得出,那种来自内心的恐惧,做不得假,不由得对接下来的事情更加期待。
“我潜下去之后,看不太远,但是隐隐觉得大房子左边似乎还有一座房子。”
“那是一团深灰色的阴影,和大房子中间隔着一座珊瑚墙。”
“我不敢凑进去看,因为那珊瑚不太正常。”
“它们长得像是人的手臂,许多手臂缠绕在一起。”
他用手比划着,似乎想把手脚扭曲在一起来展现那种怪异。
水肺很笨拙,显得很搞笑,大家依旧哄笑。
但是他显得是认真的,“真的,这绝对是真的!我甚至看到珊瑚墙在流血!”
缠绕!流血!我感觉到海风凉了,带着深深恶意,从海底而来的不安。
我想起祖屋和精神病院之间的红豆杉栅栏,和水肺描述的珊瑚墙异常相似。
不安越来越强烈!
无意识打翻了一边的火堆,炭火带着烟气弥散开。
我忙颤着手把炭火拢回去,手里的树枝已经烧得碳化,叭的一下断开。
本来破坏别人火堆这件事很不好,但是水肺却没有责怪,他有些兴奋地看着我。
大概是因为这一圈人中,只有我自己被吓到,大家都在哄堂大笑,似乎不承认他的言论。
水肺继续说:“别不信,还有更奇怪的,大房子里还有人!”
此言一出,倒是安静了几分,大家重新被他吸引。
我则是心中一跳,想起来古堡里的怪物,将身子缩得更小一些。
“当然,不是真人,是一座雕像!”
“大房子院里立着一座大雕像,雕像的底座不是人腿,而是很多黑色的布满鳞片的触手!”
他故意烘托气氛,我差点惊叫出声,果然是古堡里的那些怪物吗?
真是阴魂不散!
可是大家又笑出声。
“水肺你这明显是假的,又是人鱼传说,听都听腻了。”
大家都以为他改编了人鱼传说,哗众取宠。
这倒是激怒了水肺,他开始大声嚷嚷,“这都是亲眼所见!”
“雕像是黑色的,散发着邪恶的气息,只是看了一眼我就不想再看下去。”
“怕下一秒就被拖进地狱。”
害怕大家扔不相信,他也急于抛出重磅炸弹,又急匆匆说了两句。
这两句可谓是压垮我的稻草。
“不光是雕像,真的有人,我看见人了!”
“应该是二楼的一个房间,我看过去的时候,窗户上突然蹦出来一个人!”
“真的是一个人,脸上覆盖着细密的鳞片,但是绝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发誓。”
“哦对了,不信你们可以自己去找,那个房间窗户上还写着门牌号。”
“我记得是114。”
彭!我的大脑几乎要炸开!
水肺还在奋力解释,但是显得故事愈发不可信。
“114,114病房。”我魔怔了一般抖动着嘴唇,“埃文斯,精神病院。”
真的,真的是那里,它们还在,还在。
为什么会在海底?我想不通,但心里恐惧。
整个人像是在抽风,看起来属实吓得不轻,这倒是让水肺很开心。
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似乎是鼓励,又似乎在得意自己的成功。
哪怕只有一个人相信,只是吓到一个人而已,他也很开心。
恰好风来,他的手和风一起摘掉了我的帽子,那张久不见光的脸惨白且异常粗糙,好像得了鱼鳞病一样。
“啊啊啊啊!”
水肺惊叫着坐在地上,哪怕后面是火堆,他仍然双手撑地向后急退。
直到退无可退,他指着我的脸,声音已经变形,“鬼鬼鬼,鬼啊!”
我捂着脸,感受着粗糙触感,似乎猜到了点什么。
又不敢相信。
我想,逃不开了。
事情已现端倪,恐怕不久就要找上门来。
需要去一趟海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