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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雨雪连绵,好事有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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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了,越下越大,不像兰陵,雪粒儿干爽爽的,金陵的雪花儿又大又重,落到地上很快就化成了一滩水。

    街上的行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装,屋里也一样冷,翠花、白姐她们也穿上统一的红色滑雪衫,但仍然冻得跺脚。店里没有客人,二人凑在一起看报纸,“我的妈耶,陈金标在家门口被打碎八颗门牙,行凶者似是专业拳击手,这是什么人干的,下手真狠!”白姐就是城南人,陈金标哪个不晓得。

    “这个人很出名吗,那以后得叫陈金牙咯。”翠花并不认识。

    “看标题嘛,五星电器老板诶,金陵首富,不然就能上报纸啦!四个保镖全都受伤倒地,真狠!”

    云山正好路过听到,拿过报纸看了两眼,上楼去了,心说正想扎他屁股呢,被人抢先了。忽然想起昨天在于家并没看到万刚,不会是他干的吧?他有这个实力!没想到,欣然爸爸的手下有这种角色,那于叔自己呢?怪不得欣然不怎么提她爸爸。或者于爷爷也不喜欢他儿子吧,要不然祖孙二人怎么另在金陵定居呢。欣然会知道这件事吗?

    打个电话问问。接电话的却不是欣然,对方说不是正下大雪呢吗,欣然做街头采访去了。这大冷的天,做街头采访?云山想起欣然冰凉的手来。

    “满仓哥,满仓哥!”云山一早没看到满仓,他想让满仓开车带他去城北蓝天集团那边。企业收购指南提到的十家建材厂里,其中有两家属于蓝天集团,是离夫子庙最近的了,雪天无事,不如实地考察一番,反正于叔的人打电话对接也得到下午。

    “老弟,我在库房呢,昨天的灯笼到货,出了一部分,剩下的我刚理完。啥事?”

    “没别事的话,我们开车出去看看?”

    “看啥嘞,外头下雪,又湿又滑,趁身上正热乎我还想刻些雨花石哩。”满仓以为云山要出门闲逛。

    “有正事,你以为我出门闲耍?走,好哥哥!”

    一路行一路滑,二人驱车来到中央门外的幕府山下。

    “老弟,这是什么地方,又荒又破的,这里有玉?”满仓呵着冻得通红的手问道。

    “这里有石头没有玉。机器停了吗?怎么一点声都没有,我上回来机器还转着呢。”

    “就那个大棚子里的?机器干嘛使的?”

    “碎石机,传送带。那堆石子不就是工地上用来铺路的吗?回头吧,我们进办公楼看看。”

    没人管,也没人问,二人进了集团办公大院。灰色的办公楼里静悄悄的,正对着门的是个木制楼梯,左边是包浆厚实的扶手,裂着挺宽的缝,右边靠墙,墙上挂着一溜儿四五个木框,框里头箍着印有集团规章制度已经泛黄的纸,有个木框显然是钉子松了,看上去摇摇欲坠。左手边是黑洞洞的走廊,廊顶是有灯的,但是没开。

    上到二楼,某个房间里隐隐传来乒乓球撞击球案的声音,还有激烈杀球的呼喝声。

    “劳资处、财务处、团委,这是活动室,这才十一点,就开始活动啦?”满仓嘟囔一声,云山推开活动室的门,嚯,里面有不少人呢,中青年都有,每人抱着个大茶缸子焐手,看样子在排队等轮换呢。没有人搭理进来的俩年轻小伙,都在认真地计着比分。

    “大叔,请问总经办怎么走?”云山恭恭敬敬问了一句。

    “四楼,里头倒数第三间。”比分领先的那个横拍选手答道。上头有门牌呢,又有人热情地回答。只要不影响他们的轮换,赶紧走才好。

    云山领着满仓沿楼梯而上,遇到两个中年妇女拎着菜篮子匆匆地走进三楼某个办公室,然后,整个三楼便也没有声音了。四楼的装修比较考究些,实木的墙裙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尽头。

    “会议室、阅览室、总经办,到了。”满仓指着门牌道,云山轻轻敲了几下门,没人应。“老弟,锁孔挂着钥匙呢。是忘记拔了吧?”满仓提醒云山,云山一看果然,于是帮忙给拔了下来,凝神感应了一下,里头有人,还不止一个。

    轻轻推门进去,硕大的办公桌里头并没有人,桌子一角有个电热水壶,壶嘴正向外扑扑地冒着热气,壶盖‘当当当’地跳动着。

    “咦?人呢?”满仓有点憷,想回头。云山眼尖,原来靠办公椅那边的山墙上还有个门,有内室。他把钥匙放到办公桌上,故意发出‘哗啦’的声响,突然‘内室’传来一个男人威严又略带紧张的声音,“是谁?”,接着是一阵‘噔噔噔’高跟鞋的声音,云山停下脚步,略等了一会儿,见一个黑胖子从内室走出,边走边理着毛衣,没穿外套。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偷东西的吧,干嘛拿我钥匙?快走,不然我叫保卫处的人来哈!”黑胖子的口音不像是金陵的,带着沉重的鼻音。

    “别误会,您是李总吧,我们是来找您谈点事儿的。”

    “什么事体,你们两个小年轻能有什么事情找我谈?快走吧!”

    “李总,是关于建材厂承包收购的事儿,我们来想和您谈谈。”

    “扯淡,建材厂转让是冶金厅管的事,跟老子有什么好谈的,滚!”

    “老弟,咱走错衙门了?他娘的,那个黑胖子不是好东西,上班不好好上,躲在屋里睡觉,怎么听着里头像是还有人呢?”坐在蓝天集团对面生活区的小炒店里,满仓一脸的郁闷加疑惑。

    云山笑了,这个满仓老哥。“走错了,我大概没看全,收购指南的反面可能还有一行字。搅了人家的好事,能不生气吗?满仓哥,咱们在这吃午饭,这家看上去还挺干净的。”

    “搅了什么好事?你是说里头是个真她娘的不要脸!”满仓豁然明悟。

    小炒店里渐渐上了人,多数都穿着矿工棉、矿工鞋,仿佛都是一个师傅教的:耸着双肩,两手在口袋里插着,迟疑地坐上冰冷的凳子,有的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瓶洋河,有的摸出一盒哈德门。只一会儿,不大的店里充斥着刺鼻的烟味、酒味。

    炒菜的口味相当好,点两个炒菜一盆汤就送米饭,满仓已经是第三碗饭了。邻桌两位大哥的酒下去大半后,话密了起来,声调也上去了,“妈的,老子就搞不懂了,以前到年底还有两个钱发年终奖,今年屌的嘞,还有十天就阳历年了,老子还有四个月工资没的发,这个年怎过噢!”

    “听讲机关上半年的工资都是贷款发的,你们还不错哦,发了八个月,我们机修厂就发了半年的,头头们没的心思搞生产,不是讲厂子要卖嘛,卖出钱给大家补发,我连襟在财务,他讲卖不出钱,机修厂都是干活的,哪有值钱的东西呀,地也不值钱,怎个卖法子?你们一分厂还好,只要石头给采,那就有钱。”机修厂的说道。

    “有的多呢!钱?我们采石头给哪个?给建材厂对吧,按说建材厂效益没的理由不好!你看,大石头不用给现钱,小石子只管往外拖,外头工地又不少,那钱呢?钱呢?我跟你讲,那些个王八蛋收到支票直接背书到自已家去了,财务章家里有备用的,指着银行柜台肉眼能看出来?鬼哟!搞独立核算,搞自负盈亏,不就是把大的拆成小的,方便他们分嘛,哪个不晓得!”一分厂的脸涨得通红。

    “真的假的,那你们一分厂不闹啊,与其卖给它建材厂,不如自已粉碎自已卖咯?建材厂不但没的盈余还欠你们债,老子就是脑袋想通的了也想不到呀!”机修厂的问。

    “哥哥,你想不到的多呢!石头也快不给采了,听讲只剩五年开采期了,五年后,这块全部都得重新规划,蓝天集团估计就不存在咯。现在哪个还有心思干活,能捞一点是一点,仓库里配件、工具、柴油、汽油都往家里拖,白天你看不到人吧,夜里头忙着呢!”一分厂的有些醉了。

    “乖乖!你不讲哪个懂,妈的,可怜我们还忙得跟三孙子似的,天天给这个总那个总的修大车、洗小车。”机修厂的道。

    “还有更可怜的呢,你懂啵?大学生年年还往这安插,一年男男女女几十个,研究生、本科生、专科生,还都高兴得屁颠颠的,可怜不?要我讲真是伤天害理哟,人家正经八百的寒窗十几年哦!”

    “哥哥,走吧,打两圈去,操不了那么多心”

    云山跟满仓像听相声一样,听两人白话得怪有学问。

    “老弟,你能听懂不?”满仓问。

    “是他们说的话还是内容?”云山问。

    “当然是内容,俺现在也能听懂金陵话了。”

    “内容不是很懂,回去得问问大舅。”云山基本上能明白是什么情况,但是不想在外头多讲。

    二人又一路呲溜呲溜滑了回去。雪小了,地上都是泥水,脚一踩噗噗响。

    云山见白姐跟翠花的脸都冻白了,不住地跺脚,“你俩没吃饭?”

    “吃了呀,一个小时后就不管用了。这个滑雪衫太薄了,不扛寒。”

    “满仓哥,买两个大憋气炉子,楼上楼下各一个。活人还能给冻死?”

    “好,老弟。要我看不如买五个小的,楼下两个,楼上每房间放一个,不然又潮又冷,鞋袜洗了且着晾不干。”

    “你看着办,要不楼下放两个大的,或者四个小的。你们注意通风,也别烫到客人。”

    翠花走过来跟云山简单汇报了下上午到中午的流水情况、以及三个大学生请假考试的事。“还有,于记者打电话到楼下,说晚上要赶白天采访的稿子,明早等着发,外语课推到明天。老弟,你学外语哪?”

    “嗯,得学,不然看不懂设计图。恐怕你们以后也得学。”云山挥了挥手,上楼看收购指南并专等上海那边的电话。

    结果上楼没多久,接到了吴教授的电话:好事!四五家政府单位,新年要举办各类庆祝活动,需要大榜书,老家伙们都写不动,他也不行,只好交给小伙子啦,润笔还行,每家五百块,十来个字,文化共建嘛,也不好按市场价要,对吧?明天有空来一趟?云山自然答应。

    挂下电话没多会,电话又响了,“云山啊,我是于爷爷呐,有个事,你愿意呢就来一趟,不愿意就算,我也没答应她。是民革的一个老朋友,半身不遂有几年了,他老伴儿呢,跟我也曾经共过事,上午来看我,就问起我也是脑出血,怎么恢复得这么好的,三四天就出院,还一点后遗症都没留啊。我就如实跟她说了,她听到就激动得不得了,非让我跟讲一声,说他愿出五万块六万也行,她原话就是这么讲的,请你给她老伴针一回,她讲老伴呢,就是当年没有做康复,才留下后遗症的,而且越来越严重了,特别是天冷以后,人一点精神也没有,她特别担心,他们的孩子在部队,不常回来,又不想进养老院,所以我就同意给你搭句嘴,成不成在你”

    没等于老说完,云山就回话,“于爷爷,看您说的,我又不是什么名医世家,忙得没法分身,我有时间。他是您的朋友,夫人又是同事,我帮个忙不是应该的嘛。明天下午我去趟书协写字,上午八点去您那里?”

    “好啊,要不是下雪,我觉得我都可以出门了,你明天来了后,我跟你一起去,也有日子没见他了,聊聊天兴许也能好些。”

    放下电话,云山高兴得手舞足蹈,咱不要五六万,二三万足矣。不过是没康复好,大概率脑袋里没有问题,只是部分神经受损。打通脉络这正是咱强项呀!

    正要烧水烫针,电话又响了,“云少,你好,我是于吉于老板的人,按他指示,有一批成品和料子需要发给您,具体价格都在货箱里。你听一下地址是否正确,确认后,一周之内你就可以取到货了”

    云少?哪里的方言?是云山!云山乐得跳了起来,别看今天雨雪连绵的,尽是好事。虽然楼下一天没卖几件东西。

    需要记下来,他拿来了日记本和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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