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家僧入户作强盗 解甲人蒙面学神偷
兰窗侠影
第 十四 回 出家僧入户作强盗 解甲人蒙面学神偷
上回书说，衡山派邓隐峰带领弟子围攻铁掌帮，连番几次都被剑南设计击退。邓隐峰终于想出了铁笼计，想要困死铁掌帮众人。三公主用桃花油做出美味菜肴，稍稍缓解了大家的消极情绪。
但剑南心知，实际情况比众人看到的要严重得多。铁掌山的地势确是易守难攻，但这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粮食。要是粮食充足，山寨守一年两年都没有问题。但问题就出在粮食上。铁掌山五座山峰上都是磊磊山石，裂缝中偶尔生长的，只有几株松柏。山坡上也都是杂草灌木，中间有些可以食用的植物，都被三公主阿蘅姐妹带着厨工采摘来做成菜肴。但是铁掌帮百余壮汉，显然没法依靠这点野菜素食来吃饱肚子的。
剑南一面安排帮众严守山寨，一面还得抽空带人去山间打猎。走兽一类的猎物已经很少看见了。只有鸟雀还偶尔飞来。为了节约箭矢，用于应敌，剑南他们都是用弹弓石子打鸟。鸟雀肉少，只能是炖点汤，大家分着喝了，尝尝肉味，聊胜于无。
这一日，剑南与“金蛇”杨信还有另外三个帮众，分头在山林中猎鸟。
剑南追着一只野鸽，往中指峰而来。他躲在灌木丛中，正拿着弹弓准备射，突然听见有人在坡上唱山歌。
“山花朵朵蝴蝶飞，
成双成对紧相随。
哥哥恋上小阿妹，
只要山歌不要媒！”
原来是三公主和阿蘅在那里捡地木耳。
剑南本待出去逗逗她们姐妹，却听阿蘅说道：“不对不对，是哥哥恋上三姐姐！”
三公主一听，羞恼道：“阿蘅，不准乱说话！”
阿蘅一吐舌头，低头不说话了。
透过枝头，剑南悄悄看着三公主，只见她似乎在想什么事，出神一会儿，却“唉——”地叹了一声。
阿蘅扬起小脸问道：“三姐姐，哥哥挺好的，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了呢？”
三公主回神一愣，笑道：“阿蘅，你个小人精，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他！”
阿蘅看看三公主，狡黠笑道：“那我回去告诉哥哥，说你心里喜欢他！哥哥一定很高兴的！”
剑南在矮林中，听见这话，心里甜蜜蜜的。
却又听见三公主骂道：“阿蘅，小鬼头，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不准乱说！”
阿蘅见她真生气了，嘟囔着嘴，不敢说话了。三公主见此情形，突然不忍心，抱住阿蘅，两行泪水流下来。阿蘅见三公主哭了，不知怎么办好，也跟着哇哇哭了。三公主忙擦掉眼泪，来哄阿蘅。
剑南在灌木丛中看着她们姐妹，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怜爱。待要露面，又怕三公主尴尬，便仍在那里默默看着。
三公主哄阿蘅不哭了，强笑道：“阿蘅，三姐姐再教你唱一支山歌吧！”
阿蘅挂着眼泪，笑着点头。
一阵山风吹过，树叶乱舞，那些山花都被风卷起，在空中飘飞。
只听见三公主轻声唱道：
“山花最怕大风吹，
吹得山花四路飞。
落进溪中随流水，
落到泥中变成灰！”
剑南虽是豁达男儿，听见这歌，也不禁感伤。正要走出树丛，去劝慰三公主，却见前面山坡上，风吹草动，似乎有只金毛的小兽。
剑南大喜，大声“嗬哟”，惊得那小兽在草丛里探头张望，原来是只小猴子。
剑南泥弹“嗖”地飞去，想是打中了那猴子。它“吱”叫一声，朝山上逃窜。
阿蘅眼尖，见是剑南，停住唱歌，锐声喊“哥哥！哥哥！”
剑南一边答应：“阿蘅，我等会回来！”，一边急忙去追那猴子。
三公主先是一惊，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但很快脸上却又冷淡下来。看着他飞身离去，三公主不觉含泪又一声轻叹。阿蘅看着三公主，想要说话，又忍住了。三公主强颜一笑，道：“我们不管他，再来唱歌吧！”
两人却都不再唱歌，默默地在山坳拣地木耳，又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剑南回来。时近晌午，三公主和阿蘅等不到剑南，便先回山寨。
山寨的厨工正在发愁：“三公主，没盐了！”
缺盐，这也是山寨面临的严重问题。没有盐，神仙菜也寡淡无味。没有盐，神仙也坚持不下去。
三公主安慰厨工道：“四叔，不着急，我已经想好了办法！”
三公主从屋里搬出一个水罐，倒出一些清水在锅中，在灶里点火烧了一阵，水烧干了，锅底果然白白的有一层薄盐。
厨工惊奇道：“三公主，你真有法术吧！？”
……
其实，为食物发愁的不只是被围困的铁掌帮，在山寨外面的衡山派也在发愁。
湘西本就贫瘠，他们两千弟子大吃大喝，很快也就将方圆十里能吃的都吃完了。附近山民们被这帮强人抢怕了，都牵羊赶牛，远远躲进山林深处。
衡山邓隐峰不得不将弟子分成三队，每日轮番派一队到更远处寻找食物，留两队围困山寨。
这一日，延真带着一帮弟子去了一整天，回来却也只是带了两只老母鸡和半袋陈米。邓隐峰正待发火，那延真倒先神秘兮兮地贴上来：“师父，今天我们打泸溪过，见到有个大户，就是湘西藤家，院墙一丈多高，围着走一圈至少一里多路，绝对有油水！只是高墙大院，可惜我们进不去……”
“蠢货，”金身罗汉骂道，“跟我这么多年，你都学了些什么！明天邓某亲自去他藤家化缘！”
次日，这和尚果真带着延真一干人来到泸溪藤家。到得跟前，邓隐峰叫众人藏在两边，自己前去打门。
这人家是湘西的望族。族里也有人中过举人，在外地做个小官。近日听闻附近有一群江湖强人抢劫钱粮，便日夜关门闭户，还派了一些家丁轮流看护庄院。
这些家丁听见打门声，隔门问道：“什么人！”
“阿弥陀佛！”邓隐峰连忙回答，“贫僧路过宝地，前来化些斋饭！”
“原来是个和尚！”家丁开了大门，挥手说道，“来早了，还不到开饭时间，给你一个制钱，去别家吧！”
邓隐峰赚开了大门，哪里肯接他那个铜钱，推开家丁，说道：“我是活佛，不要铜钱！快叫你家主人出来说话！”
那家丁还没回过神来，延真带着七八十个人拥进门来。那家丁这才知道怎么回事，朝里面喊：“强盗！强盗来啦！”
里面家丁听见喊声，拿着棍棒冲出来。可是一见来了这么多凶僧，都怯了。有机灵人赶紧去报告了藤太公。
藤家到底是大户人家，藤太公也谙熟世故，一出来便抱拳道：“各位高僧，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邓隐峰见主人出来了，方才合掌稽首，道：“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我们是衡山派武僧，我们不是强盗。恰恰相反，此次我衡山八千弟子来到湘西，正是为了剿匪安民，为湘西百姓除掉铁掌帮那些强人！”
“哦”，藤太公明知来者不善，却也只好说，“误会误会！不是强盗就好！”
“今日，我们师徒到贵府，是来化缘的！”金身罗汉又合什道，“施主为剿匪出点钱财，也可算是积些功德！”
藤太公听出来意，忙吩咐道：“管家，去取百两纹银来，与活佛……”
那延真一听一百两银子，喜道：“好！好……”
邓隐峰却摇头道：“看，施主，你还是误会了，把我们当成叫花子了吧。我们是给施主一个机会，行善积德，造福乡亲。我想，施主一定不会敷衍推托吧！”
说着，他黄脸一沉，低声一“嗨”，便见他脚底那块半尺厚的麻石路面应声裂成了三块。
那藤太公一看这势头，情知不是对手，忙道：“百两纹银只是与活佛添香油的，至于剿匪之事，我们自当尽力！尽力！”
金身罗汉得意道：“老施主果然热情，邓某先谢过了！”
藤太公连忙还礼。
“请老施主安排我们全部八千子弟的饮食，”邓隐峰笑着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显然是为难您老人家！”
藤太公听他前半句，吓了一跳，再听他后半句，赶紧点头，“确实为难，为难！”
“一半！”邓隐峰笑着道，“一半，四千人的口粮，老施主不会为难了吧！”
“为难！为难！”藤太公已经只会点头说这两个字了。
“老施主既然为难，好吧，就再减掉一半，”金身罗汉黄脸一变，道，“老施主，两千人的口粮，不要再推托了！”
“不推托，不推托！”藤太公赶紧应承。
邓隐峰见他答应了，又笑道：“我这些子弟虽然有不少礼佛僧人，但都不戒酒肉，老施主不必顾忌，随意安排就是了！”
藤太公苦不堪言，却也无法，只得在心里拜佛求神，盼这群强人早日离开湘西。
金身罗汉带着那些弟子，得意洋洋回到营帐。
那延真跟在身后，道：“师父，您真是太利害了！弟子今天开了眼界！对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
邓隐峰笑道：“这就叫做攻心为上！”
那延真见师父笑了，连忙满脸堆笑，道：“师父说得极是！那老儿……”
两人正得意，只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金身罗汉连忙出帐一看，却见众弟子都在对着山寨谩骂。再看那山寨上，铁掌帮众人正在开怀大笑。
有衡山弟子见邓掌门出来了，捂着额头哭诉道：“师父，他们乱扔石头！我们好几个人都被打伤了！”
正说着，山寨上见到黄衣僧人出来，知道是邓隐峰，把鹅卵大的石块一齐朝这边扔来。金身罗汉功力深厚，挥袖扫开那些石块。身边的众人闪躲不及，都被击中。那延真更惨，光头被砸中，很快隆起一个通红的肉髻。
邓隐峰忙叫众人后退。
山寨上，剑南看着衡山派狼狈后撤，开怀笑道：“兄弟们，以后没事，就来这里练练手劲哈！反正咱这山中多的是石头！”
雷帮主听到众人笑声，也来到寨前，大笑道：“好！让雷某也来练练！”
雷帮主病已痊愈，功力恢复，一出手，石头带着风哨，呼啸着直射邓隐峰而去。金身罗汉见势，不敢硬接，忙闪身避开。身后那株杨树，“喀嚓”折断。那些衡山弟子见状，更是不待吩咐，都往后乱跑。
剑南对众人道：“他衡山派有铁笼计，我们也有我们的石蛋招。咱也别很费力，大家轮班时，不分日夜，没事就丢几个石头鸡蛋给他们尝尝！即便砸不到他们，也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吃不好睡不着，日夜不得安生！看他们能熬多久！”
雷帮主点头道：“好！这个扰敌之计很好！”
这下可苦了衡山派，石头暴雨时不时落一阵，白天还好说，晚上刚刚睡觉，又下石头雨了，人人提心吊胆，哪敢睡着？也有人气急了，想拿石头扔回去，却怎么也够不着那高高的寨墙。
众人寝食难安，都快被逼疯了，却也无可奈何。
每天都有人来找金身罗汉抱怨，想要撤围算了。
邓隐峰只得令众弟子后撤到安全距离以外，远远围住。他咬牙恨道：“邓某就不信邪，不灭了雷德逊，我绝不回衡山！”
这边，铁掌山虽然依靠地利暂时逼退了敌人，却也一直无法解围。
缺盐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三公主罐中的水，煮出的盐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什么盐了。
铁掌帮众多好汉，也无计可施。“金蛇”杨信嚷道：“反正也是一死，与其这样困死，不如干脆和他们拼了！”
一些帮众也嚷道：“干脆拼了算了！”
雷帮主皱眉道：“人家正等我们出去送死呢！”
剑南也点头：“敌众我寡，硬拼肯定吃亏！我们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深夜，剑南巡视山寨回来，却见伙房里有些微光透出。便走上前去从门缝一看，却是三公主在蹲在地上，一豆灯光下，看不清她在寻找什么东西。又见她起身，往灶台上那罐中捧入一些东西。
剑南待要进去，却又犹豫了。从衡山回来之后，三公主就一直避免和剑南独处。剑南是个粗人，开始也没很留意。那日在山坡上，无意中听到她们姐妹的对话，剑南才发觉，三公主确实有意在回避自己。
剑南很想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又隐隐有些怕知道。
他自嘲地想道：“上官剑南什么时间也变得扭捏了！”
剑南看三公主往罐中舀了一些清水，大概这就是三公主煮盐用的水了。
“这终究不是办法！”剑南转身离开，想道，“还是要因粮于敌，对面不就有盐吗？”
剑南白天已经观察了，因为前些时日的扰敌计，衡山派后撤，包围圈已经松散了一些。加之他们连日缺乏睡眠，今夜定不严防。
剑南回屋换了夜行衣来到寨墙上。夜已深，山中寂静，只有山涧水声。寨墙上值夜的喽啰见剑南来了，忙站起来，要打招呼。剑南忙示意他不要出声。剑南低声告诉他自己要去夜探敌营。那喽啰吃惊不已，回过神来，却见副帮主已经纵身跳下寨墙，悄无声息消失在夜雾中。那喽啰拍拍自己的脸，又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在梦游。
剑南过了桥，往东边小丘后面而去。白日里曾经看见那个土丘后面有炊烟升起，定是敌人生火做饭的地方。
夜雾升起，只有头顶有些星光。剑南凭着记忆，绕过一棵枫杨。突然，感觉小腿有什么轻微一绊，剑南情知不好，连忙后退，随手捡起手边一个石块，纵身上了那棵枫杨树。
果然，旁边营帐里一阵声响，出来两个人，拿着大刀，朝这边来了。
树上，剑南不待他们走近，将手中石块顺着山坡滚进草丛。那两人听见窸窣响动，朝草丛跑去，却没见到什么。
一人打哈欠说道：“我说是兔子吧，你还不信！啊呀——，困死我了！”
另一人也道：“咱不在衡山享清福，跑这来遭罪，真不知道师祖图什么！”
看那两人回了营帐，剑南溜下树，低头细看，才发现路上牵绕了几根细线，通到那个帐篷中。
剑南一路小心，来到东边的土丘下。
这里原本是个小小的土地庙。果然被这伙人改作了伙房。旁边的营帐里想来应是厨子，鼾声如雷。
屋里光线更暗，剑南在灶台上，慢慢探摸，终于找到半罐盐巴。剑南倒入布袋，在伙房又摸索了一遍，还待要再多搜一些盐，却也没得了。剑南得手出来时，那帐中厨子的鼾声依旧，没有半点察觉。
剑南无声出来，环顾四周，夜色中那些营帐依稀可辨。剑南也不想打草惊蛇，便悄悄按原路返回。
剑南攀上寨墙时，却见墙头不止是那个喽啰，三公主也一直在等着自己回来。
剑南见到两人，高兴说道：“有盐了！有盐了！”
三公主却揩了一下眼，情不自禁抓着剑南的手臂，喜道：“回来就好！”
那喽啰在一旁笑道：“三公主，我说了副帮主不会有事吧！”
铁掌帮有了盐，又可以支撑一些时日。衡山派那一面，不知是否会有所察觉？“金身罗汉”邓隐峰又会想出什么计谋来对付铁掌帮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虎口夺食英雄罹难 绝处逢生曲径通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