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佳人赠剑意指河洛 英雄煮酒情惜曹刘
第 五 回 佳人赠剑意指河洛 英雄煮酒情惜曹刘
上回说到，铁掌帮众人走后，岳夫人对王九说起岳飞那日所书“伯约”二字，王九茫然不知其意。
“两年前在鄂州军帐，那次家夫设宴为少侠送行，少侠想必还记得吧？”岳夫人说道，“那天你走之后，家夫非常高兴，曾经和我说道，‘岳某今日之得中服，恰如武侯之得伯约！’元帅对你的期望很高啊！”
王九此刻才知道，那纸上“伯约”二字，原来是三国时蜀汉名将姜维的表字。岳飞一生最是崇敬武侯诸葛亮，常以《出师表》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自勉。诸葛亮将平生所学尽授姜维，临终更是托付军国大计。
这一典故，王九也自然熟悉。听说岳帅如此器重自己，王九越发感激不已，暗想惟有以此生相酬，以报知遇之恩。
“王少侠，那日你走后，家夫在军旅之余，特意将多年征战的经验教训和行军布阵的方法，写成一部书稿，意欲将来教授于你。此次家夫让你带这二字与我，意思定是要我将书稿交给你。书稿原在我处，临行前，我将它交给军中掌书记辛次膺保管了。少侠可凭此二字，前往鄂州大营，找掌书记辛次膺，他熟悉家夫笔迹，会把家夫遗稿交给少侠，也会在军中为少侠安顿合适职位的。”
“王少侠，我岳家蒙冤，尚不知何时昭雪？岳家戴罪之人亦不知何时能获自由之身？”岳夫人将岳飞手书交与王九，郑重施礼说道：“我就代家夫将国恨家仇一并托付王少侠了！”
王九连忙拜倒还礼，双手接过那张字纸，只觉得这薄薄一张纸，竟有千钧之重！
“鄂州军营如今也不知是怎么样了？王少侠，你明日早点走吧！”
“王九护送夫人到岭南，安顿好了，我再回来！”
“少侠，国事为重，你不必担心我们，有时俊他们，没事的！倒是王少侠，只身一人，要多保重啊！”
……
王九退出，与岳雷时俊等人在灶屋围火而坐。大家因为岳帅之死，心情沉重，默默看着那跳跃的火光，一夜无言。
待到天明日出，众人正要启程，却发现胡校尉病倒了。原来这胡校尉不是吃苦人，昨日风雪兼程，后来被王九吓出一身冷汗，又在桌上瞌睡一夜，风寒侵骨，四肢无力，站都站不起来了。
众军士对胡校尉本就痛恨，强子忍不住说道：“这就叫恶有恶报！”
岳夫人听说胡校尉病倒，忙叫众人把他抬进里屋，扶到床上。岳夫人又请来涂老爹，问家中可有什么驱寒之药。涂老爹见岳夫人以德报怨，更连连合掌称颂“观音娘娘”。家中并没有什么药物，但多的是辣椒。辣椒煎水，正是挺管用的驱寒土方。涂老爹忙去煎煮好了，端来。岳夫人让两名衙役扶着胡校尉，把辣椒热汤喂他喝了，盖着被子睡去。
岳夫人又叫众人也都喝了一些辣椒热汤御寒。
正在忙碌时，路上传来一阵马蹄踏雪之声，直往涂老爹家而来。大家开门一看，原来是三公主和上官剑南他们带着几个弟兄来了。
王九岳雷担心他们又来寻仇，忙出门迎上去。
却见剑南从枣红马上翻身下来，抱拳道：“雷帮主特命兄弟送些酒食来给大家充饥御寒！”原来，昨夜回山，三公主心细，想到岳夫人一行二三十人在涂老爹家中，定然缺少食物。剑南也甚为担心，又怕追赶不及，所以一早就禀明雷帮主，和兄弟们带着酒肉骑马赶来了。
王九岳雷赶忙道谢。剑南一招手，铁掌帮那些弟兄们从马上卸下那些羊肉狗肉，时俊和众军士也忙上来帮忙抬去厨房。屋外也扫开一块空地，烧起火堆，架起一腔羊肉烤着。众人将酒坛放在火边温热，围火取暖，烤肉煮酒。一会儿，空气中就飘满了肉香和酒香。
涂老爹欢喜不已，连声和岳夫人说：“呀，这真是太好了！他们来得太及时了！好人有好报啊！”
岳夫人出门谢过剑南等人。因岳家军军令不许饮酒，岳夫人委托王九代为敬酒致谢。剑南等人昔为沙场将士，今是江湖英杰，甚是豪爽快意。大家说起沙场旧事和江湖掌故，分外亲切，很快便兄弟相称了。一时之间，茅屋内外，人喧马叫，好不热闹！
岳夫人正在屋外招呼铁掌帮兄弟，三公子岳霖悄悄走到她身边拉拉母亲的衣襟。岳夫人忙随他一起进了屋里。
这边剑南对王九说道：“九哥！昨夜你那手指断剑的功夫，端的神奇！那是叫什么名目？是哪门哪派？”
“王九无门无派，只是自己好琢磨而已。至于那指功，我喜欢道教典籍，就取名叫纯阳指吧！”王九虽然半醉，傲气却未减一分。不过，想起剑南所露那手功夫，心中也甚是敬佩，问道：“上官兄那招精妙神功，在下也十分佩服啊！”
“九哥不知道‘与子同袍’吗？”上官剑南惊异道，“这是岳元帅独创的‘岳家散手’中的招式啊！”
王九一想，果然和那日岳云所用武功招式风格同出一脉。岳雷时俊等人听上官剑南说起岳家散手，亦是越发凝神竖耳，屏息聆听。
剑南见众人如此殷切，便详细说道：
“岳帅一生磊落无私，亲手绘制《岳家拳谱》赠送友军。我在韩世忠元帅帐下，得此拳谱，日夕揣摩，所以学会了这套拳法。
拳谱上说，岳帅自幼师从少林余绪大师学拳，后来结合将士杀敌经验，自创散手共三十二路一百八十手，主要特点为以静待动，以快制胜。因是杀敌，交手时毫不留情，勇猛果断，出手狠毒，迅疾飞快，随机生变。
岳家拳每招每式都讲究实用，不讲花架子。为便于兵士习练，招式都动作古朴，简明易学。
但要真成高手，却必得习练揣摩年久，才能领悟其中奥妙。
其一，讲究阴阳虚实。同一招式，在不同境况下虚实不同。正如拳谱所言，有七虚七实。动则虚、变则虚、劳则虚、曲则虚、短则虚、刚则虚、退则虚；静则实、逸则实、直则实、正则实、长则实、柔则实、进则实。
其二，讲究步法手法。步不稳则拳乱，步不快则拳慢。手法则灵活多变，变化莫测，出手须快，路径须短。不黏不滞，免得为敌所乘。
其三，以气催力，内外兼修。‘气盈则力充’ 由内及外，才能元气充足，体魄雄伟，动作敏捷，发力沉实，从而达到内外合一，心动而形随，式断而气连。”
岳雷时俊等人习练岳家拳多年，此时听剑南讲解其中精要，突然有如醍醐灌顶，领悟颇多。王九听他解说，也连连点头。三公主虽然不懂武术，却也在一旁静静听剑南说话，眼神满是敬仰之情。
剑南继续说道：
“‘与子同袍’乃是其中最为精妙莫测的招式，正是沙场上救死扶伤最实用的防御绝招。需结合九宫八卦步法，用巧劲和手法使内力形成一道无形盾牌，不要说寻常刀剑，就是万箭齐发，也可以救我袍泽……”
人群中却听见强子嚷道：“上官兄弟！你能不能和王少侠比试比试啊？”
原来，众军士都习练岳家散手，当年见总教官岳云败在王九手下，众人心中皆隐隐有不服之意。
强子此言一出，大家都把眼光看着剑南。
剑南对王九笑道：“九哥，要不，咱就练练？”
王九见三公主无限依恋看着剑南，本就有些酸涩。此时岂肯示弱，也笑道：“好！正要向上官兄请教！”
众人退开，围成一个大圈，看王九和剑南交手过招。剑南一出手，果然是岳家拳。但王九马上感觉到，他的功力比岳云岳雷要深厚得多。
王九起落有致神态潇洒，剑南招式简洁气势凶猛，正是一场龙虎恶斗。
“半卷红旗”“黑云压城”“孤塞接云”“黄沙百战”众军士一看，剑南使的正是自己所熟悉的招式，都不禁脱口喊出各招式的名称。
王九年少气盛，见众人都在为剑南叫好，心中傲气顿生，进招突然加快，下手也使出九成功力。剑南虽久经阵仗，却也是头一遭遇见这等劲敌，精神陡长。岳家散手施展开来，勇不可当。
王九一边游走进攻，一边寻思：“他使用招式和当年岳云一样，何不还用那招鹤唳九天对付他呢？”
剑南只见王九长啸一声，纵身跃起，指如丹凤，直朝自己头顶飞来。剑南斜身一躺，避开锋芒，右脚飞踢，攻向王九左脚足踝。
“醉卧沙场！”众人不禁齐声叫好！
王九忙闪身飘落，剑南一招“长风万里”趋身袭来。两人拳打脚踢，掌劈肘击，又斗到一起。
众人连声喝彩不断。
却说方才岳夫人随岳霖进屋。原来，岳云的遗孀巩氏伤心过度，不肯进食。任人劝说，她只是抽泣不已。岳夫人忍住泪水，上前拢住她，说道：“孩子，我知道你的心！但你丈夫这样一个贤能忠勇之人，你难道忍心看着他没有后人吗？”
只此一言，巩氏停住了哭泣，抱紧婴孩，对岳夫人说道：“母亲！您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岳夫人端过一旁的汤碗，舀起一匙羊肉汤，喂到巩氏嘴边：“孩子，来吧！多吃点！就算是为了甫儿，你也要坚强点啊！”
巩氏含泪点头，喝下羊肉汤。
岳夫人喂她喝完一碗汤，方才起身，走出屋来。雪地里，阳光格外刺眼。岳夫人拭了拭眼角，走到场边。
场中两人招数越来越快，只听得掌风呼呼，只看到身影飘飘。众人都眼花缭乱，早分辨不出招式，都叹道：“沙场这么些年，几曾见过如此阵仗！”
岳夫人担心两人有什么闪失，忙在场边高声道：“二位少侠，赶紧住手吧！”
场中两人听见岳夫人声音，忙停住手。两人同时击掌，相视大笑，同声说道：“痛快！痛快！真是痛快！”场外众人如梦初醒，“好！”字才得出来！
岳夫人见二人越发亲切，心中大慰。岳雷时俊等人，忙向前围住剑南讨教。
“岳家拳自是精妙，我并没什么高明之处，无非是练得勤而已。勤才能熟，熟才能快，快才能胜。拳谱上说：‘我在床上眠，似人立我前，思他手足动，我用推与牵；我在途中行，似人与我争，俨然他手发，我手不留情；我在筵前食，似人与我敌，恍然他手来，我手思逼吸；我与人共谈，恐人即粘残，我心先防着，人来难上难。’你想，坐卧起行，时时都在心里练功，一招一式自然熟稔，各种情况应对也就十分顺手了。”剑南说完，却向王九笑问道，“九哥，是这道理吧？”
王九也笑言道：“学武看是苦事，其间实有无穷趣味！见一新奇招式，便想如何去学会它，如何去破解它，又当如何变生新招！如破残局，如解连环，冥思苦想，最终豁然开朗，实在是快意惬意之至啊！”
众人又围着火堆，继续温酒吃肉，品评天下武学，数说当世英雄。王九剑南不禁惺惺相惜起来。王九端碗敬酒，叹道：“真是相见恨晚啊，若早日得见上官兄，相互砥砺，相互磋磨，定是收获不少啊！”
剑南一饮而尽，道：“九哥，就在铁掌峰住上一年半载，如何？”
王九感动，说道：“上官兄真是热诚，实不相瞒，你们来时，我正要往鄂州大营去投军，身负岳帅和夫人重托，不敢耽搁。他日河洛澄清，江山光复，定到铁掌峰与上官兄痛饮三百杯！”
剑南听王九豪言，仿佛重回沙场，慷慨道：“九哥原来是要去干大事，剑南便不再多说。此去有什么用得着兄弟的时候，只需捎个信来，剑南弟兄们一定万死不辞！”
三公主听得王九恢复河洛之志，也上前来，说道：“九哥，到时候也替小妹多杀几个金贼，为我父母报仇！”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柄黄灿灿的短剑，托与王九，说道：“这柄短剑名叫金缑剑，别看它短小，据说是柄仙剑，学会御剑之法，这剑可以飞去飞回，百步杀敌。小妹不会武功，也不会御剑，留着仙剑也忒委屈它了，还是送给九哥去杀敌吧！”
王九喜出望外，接过短剑，痴痴看着三公主，竟一时辞拙嘴笨，不知说什么好。
“嘘吁——”一声尖啸，把王九惊醒。
原来是剑南口含小指，打了个唿哨。只听见“咴咴”一声长鸣，那匹枣红马跑到剑南身边。剑南揽辔摸着它，对王九说道：“九哥，这是一匹战马，名叫赤风，随我多年，见过不少大阵势，且很有灵性。送与九哥，助你沙场杀敌报国！”
王九连忙抱拳谢道：“上官兄此番情义，王九没齿难忘！”
三公主在一旁笑道：“九哥，我先送你宝剑，你咋不谢谢我呢？”
王九大窘，满脸通红，额上渗出些汗水，却依然没说出话来。
三公主笑道：“九哥，方才打斗半晌都没见你喘口粗气，对我说个谢字，倒把你憋出汗来了哈！”
“我……”王九越发窘迫，不自觉抬手去拭额头上汗水，心下忽又觉得这样有失风度，忙收手，却不知手放在哪里合适。
幸好此时，涂老爹上前来抓住王九的手，说道：“这位神仙少侠，你去鄂州吗？一定记得给我儿子捎个口信，就说家里都好，叫他放心吧！他也姓涂，哦，他当然也姓涂哈，看我这老糊涂，他叫涂旺，是个步兵！你记住了吧，涂旺！”
王九扶住涂老爹，说道：“老爹放心吧，我一定会告诉他的！”
王九这才定神，向三公主抱拳谢道：“谢谢三公主赐剑！旅途中，无以回赠，请容王九后报！”
然后，王九向岳夫人禀明，又与岳雷时俊等众人一一辞行。王九回身，执着上官剑南的手臂，握了握，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兄弟！多保重！”
说罢，翻身上马，向众人拱手，再看了看三公主，策马沿着青草湖湖堤踏雪北去。王少侠此去会有怎样奇遇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
《伤离别情牵青草岸 乐新知义结黄鹤楼》